惊蛰过了七八天,天气还没见回暖。
银宝复业后,生意就像霜打的茄子,每况愈下。老蔡急得上火,再这么萎靡下去,他和小学教师的蜜月就得从北欧变成新马泰。嫂子知书达礼自不会计较,可蔡建国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没招儿,只能一个电话召回了在家复习功课的吴浅。
自打年前老蔡酒后的一番语重心长,吴浅梦想重燃,加之父亲也有了下落,念大学、继续升造不再只是奢望,思前想后捡起了书本。申意父亲听说儿子要和吴浅一起参加高考,喜从中来,二话没说从省城请来名师补习,效果还算不错。
挂了电话,吴浅匆忙地赶往银宝。老蔡背着手站在台阶上,满面愁容。吴浅进门放下书包,瞄了一眼,老孙窝在收银台里打着瞌睡,胖子兀自一人打着游戏,没有顾客。
“胡姐呢?”吴浅从书包里拿出两只梨。
“没什么生意,放她假了。”
吴浅顺着蔡建国的视线,看向院墙外,行道树稀稀拉拉几片叶,抽芽晚过往年。腊月里春风得意,莫不是回光返照,真的春天来了,却恰似寒冬。
“蔡哥,这种传统电子游戏厅的下坡路不可避免,您当初让我撤出来,我就有想过转型,只是没料到风向变得这么快。”
老蔡的手在身后不停地摩挲,长吁短叹,“这些年靠着银宝,赚了些钱。你让我完全舍弃,我还真不一定放得下呀。”
“我最近复习功课,总是出现一个成语,壮士断腕。”
蔡建国眉头一紧,诧异地看着吴浅,“你小子,比我想的还要胆肥。”
“蔡哥,您叫我来,不就是让我给你鼓鼓劲儿么?”吴浅眼睛挑了挑,递了一只梨,“您先听听我给的方案是不是你想要的。”
老蔡平常根本不吃水果,但这一刻却忘记拒绝,“快说快说。”梨汁沿着胡渣滴落在地。
吴浅见蔡建国心急,没卖关子,“网吧,现有的场地、线路稍作改造,采购设备就可以营业。现在市面上的网吧大多都只提供局域网游戏,咱们起点放高一点,接入互联网,提供互动交流、视频音乐、游戏代练。”
老蔡的眼睛闪闪发光,“说实话,我只想到了上半集,做一个跟风者,可你想到了下半集,当一回弄潮儿。”
“申意从国外回来那会儿,给我说了很多新鲜事,恰巧用上。就这两天我和他弄个方案,您觉得可行就抓紧实施。”吴浅削梨的技术娴熟了许多,自己也尝了一口。
“就按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办,亲兄弟明算账,你俩技术入股占两成。我立马处理这些设备,咱们争取尽快开张。”
具体张罗的事吴浅和申意没再插手,重新开张也未到店庆贺,捎了句话权当礼数,想必老蔡不会见怪,一头扎进了复习的海洋。吴浅水性稍好,能扑腾两下,申意欠账太多,数次想放弃。
帘下雨潺潺,春意阑珊。
补习的强度随着高考的临近,不断加大。在申意家见到杨格格的次数,也在增多。
抬头,清晨的步道,未施粉黛,清纯素雅。
低头,傍晚的花园,夕照红颜,惊艳一片。
吴浅并不多话,礼貌地保持着距离。每天与语法、函数反复纠缠,消耗了他太多精神,惶有余力念及风月。
可生活怎么会按规则出牌。
稀松平常的结束了下午的课程,吴浅站起身给老师鞠上一躬,目送出了门。申意贪嘴吃坏肚子,没来得及说再见冲进了厕所,嘴上嘟囔着,“吴浅,帮我看下手机,刚上课就一直振来着。”
吴浅喝了口水,往走廊尽头靠近,“你姐,三个未接来电。”
“她知道我在上课,肯定有急事,你给她回过去。”
这等难题对于吴浅何其棘手,“我?还是等你出来吧。”
“废什么话啊,她能吃了你不成。”隔着门,吴浅都能感受到申意的鄙夷。
吴浅硬着头皮,拨通了电话。
“下课了吧,快来接我,我难受。”没有开场白,杨格格气息很弱。
“是我,吴浅。你在哪里?”
“我在单位。”
没等杨格格说完,吴浅挂了电话,朝着申意的方向喊了两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出了门。
春末夏初,白昼渐渐拉长,从河心屿盘匝道而上,阳光尚好。城虽不大,但晚高峰的车流加之吴浅生疏的技艺,走的并不顺畅。吴浅牢牢地握住方向盘,不停地看着电话,还好,杨格格足够耐心。
上一次步行来工商所,并不觉得街道那么窄,吴浅努力地往右侧靠,身侧的摩托车丝毫不让。好不容易逮着个空档,猛地一脚油门,切诺基骑上了路牙。吴浅顾不了那么多,顺势一摆,跳下车。
径直上了三楼,推开办公室的门,杨格格正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双唇乌青。
吴浅接了杯热水,蹲下身子,用勺喂了两口,“哪儿不舒服?”
杨格格没有力气说话,指了指腹部。
吴浅没敢乱猜,“去医院吧。”
“我没劲儿,疼。”
吴浅放下水杯,挽上杨格格的包,作势要背她。
格格没许,轻轻地推了推他,“我穿长裙呢。”说完,全身泛红。
吴浅把包放在杨格格腿上,左手垫在背后扶住腋下,右手穿过膝后,稍稍用力便抱了起来,“比我想的轻一点儿。”
一语逗笑杨格格,似乎减轻了疼痛。
格格很香,也许女孩子都很香。吴浅不敢低头看,杨格格也不敢,把头埋在了胸膛里。秀发和裙摆,随风舞动。
车程很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杨格格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左手紧紧地握着吴浅的右腕。
吴浅轻轻地将杨格格放在诊疗床上,医生拉上布帘,示意他回避。
“家属在外面等吧。”
两人一听,不敢对视,明显能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吴浅放心不下,没出门,站在帘外。
“把裙子提上来。”医生毫无感情地下了个指令,吴浅悄悄地撤了两步,紧贴着墙根。
“啊,疼!”
三五分钟,布帘拉开。杨格格整整了裙子,费劲地支起了身。
“初步判断是结石,至于大小、具体位置去照个片才能确诊。”
“谢谢医生。”
吴浅搀着她,挪出门,“你先坐这儿,我去找个轮椅,放射科挺远的。”
杨格格没松手,“不想坐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