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比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围城》

先上一段类比

“可是苏小姐觉得鲍小姐赤身露体,伤害及中国国体。那些男学生看得心头起火,口角流水,背着鲍小姐说笑个不了。有人叫她“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看过《围城》的朋友都知道,这是书中第一章中非常形象的一个类比,有画面感同时让人心领神会。钱钟书先生把肉体这个具体的东西类比成熟食,同时也类比成非常抽象的真理。这样一句话中的两个类比刚好也就是全书中类比的两大类,也是我们最常见的两种类比。

这周的文章就偷懒摘抄书中非常经典的例子了


最常见:用具象表达抽象

表达内心感受

“鸿渐嘴里机械地说着,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根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了,眼前刚看清的一片又滑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两条般相迎擦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了。这一刹那的接近,反见得睽隔的渺茫。”

“鸿渐这时候,心像和心里的痛在赛跑,要跑得快,不让这痛赶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话,仿佛像抛掷些障碍物,能暂时阻拦这痛的追赶,所以讲了一大堆出洋船上的光景。”

“心里一阵嫉妒,像火上烤的栗子,热极了要迸破了壳。”

“他想也许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冲了红酒,说不上爱情,只是一种温淡的兴奋。”

“方鸿渐给鲍小姐一眼看得自尊心像泄尽气的橡皮车胎。晚饭后,鲍小姐和苏小姐异常亲热,勾着手寸步不离。他全无志气,跟上甲板,看她们有说有笑,不容许自己插口,把话压扁了都挤不进去;自觉没趣丢脸,像赶在洋车后面的叫化子,跑了好些路,没讨到手一个小钱,要停下来却又不甘心。”

“父母的同情施错了地方,仿佛身上受伤有创口,而同情者偏向皮肉完好处去敷药包布。”

“鸿渐为太太而受气,同时也发现受了气而有个太太的方便。从前受了气,只好闷在心里,不能随意发泄,谁都不是自己的出气筒。现在可不同了;对任何人发脾气,都不能像对太太那样痛快。父母兄弟不用说,朋友要绝交,用人要罢工,只有太太像荷马史诗里风神的皮袋,受气的容量最大,离婚毕竟不容易。

柔嘉也发现对丈夫不必像对父母那样有顾忌。但她比鸿渐有涵养,每逢鸿渐动了真气,她就不再开口。她仿佛跟鸿渐抢一条绳子,尽力各拉一头,绳子迸直欲断时候,她就凑上一几步,这绳子又松软下来。气头上虽然以吵嘴为快,吵完了,他们都觉得疲乏和空虚,像戏散场和酒醒后的心理。

回上海以前的吵架,随吵随好,宛如富人家的饭菜,不留过夜的。渐渐吵架的余仇,要隔一天才会消逝,甚至不了了之,没讲和就讲话。”


形容睡眠:

“鸿渐知道今天的睡眠像唐晓芙那样的不可追求,想着这难度的长夜,感到一种深宵旷野独行者的恐怯。他竭力寻出话来跟辛楣说,辛楣不理他,鸿渐无抵抗、无救援地让痛苦蚕食虫蚀着他的心。”

“鸿渐昨晚没睡好,今天又累了,邻室虽然弦歌交作,睡眠漆黑一团,当头罩下来,他一忽睡到天明,觉得身体里纤悄蜷伏的疲倦,都给睡眠熨平了,像脱衣服上的皱纹抓痕经过烙铁一样。”

“鸿渐睡梦里,觉得有东西在撞这肌理稠密的睡,只破了一个小孔,而整个睡都消散了,像一道滚水似的注射冰面。”

心里又生希望,像湿柴虽点不着火,而开始冒烟,似乎一切会有办法。不知不觉中黑地昏天合拢、裹紧,像灭尽灯火的夜,他睡着了。最初睡得脆薄,饥饿像镊子要镊破他的昏迷,他潜意识挡住它。渐渐这镊子松了、钝了,他的睡也坚实得镊不破了,没有梦,没有感觉,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样也是死的样品。


用生活场景来类比具体的东西,更生活化,也添了几分趣味

“孙太太眼睛红肿,眼眶似乎饱和着眼泪,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他这两天有了意中人以后,对自己外表上的缺点,知道得不宽假地详尽,仿佛只有一套出客衣服的穷人知道上面每一个斑渍和补丁。”

“鸿渐研究出西洋人丑得跟中国人不同;中国人丑得像造物者偷工减料的结果,潦草塞责的丑;西洋人丑得像造物者恶意的表现,存心跟脸上五官开玩笑,所以丑得有计划、有作用。”

“房子比职业更难找。满街是屋,可是轮不到他们住。上海仿佛希望每个新来的人都像只戴壳的蜗牛,随身带着宿舍。”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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