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忙乱、恐惧、焦虑紧紧缠绕着我。在我独自不停地行走在山川、城市、村镇的过程中,见过的人和事有太多的东西输入我的大脑,充塞其中的部分负能开始逐渐让我的大脑“消化不良”。我的脚步负载了心的重量。
强行慢下来,近乎残忍。我在屋子里的角落蜷缩,在属于自己的阈限空间里整理凌乱无序的日常。
我深信自己的文字一直是清亮的,纯真的,所以我还在记录。
回忆这么多年的经历,我始终在原地徘徊,迷茫又急切地寻找心的出口。那段时期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但也是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刻。我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重新活过。
人是有弱点的,无法完美。是人都会有不可触碰的伤痕。所有的不安全感都是内心深处的脆弱在分裂。走出去,天地间追寻我散落的魂神。
八岁那年夏天,午后,我一如往常地坐在河边看伙伴们游泳。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推过来,我猛的栽进河里。我拼命地在水中挣扎,一口一口吞咽着灌入口鼻的水。我可以看见水面上营救我的老爷爷那张依稀的面孔,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伸向我的手臂。绝望和无助令人悲伤,它超越了恐惧。虽然从小在河边长大,我并不会游泳。我的母亲从不让我学游泳,她听算命先生说我命里有水劫,下水会淹死。她恐吓:如果发现你下水嬉戏,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去承受棍棒。母亲会用指甲在我的胳膊和腿上划几道,如果划痕泛白,确定你就是下过水,不容分辩。(长大后我查有关资料发现,这种方法存在错误的判断)。当时,面临的惩罚令我大脑一片空白,下过水还是没下过水,自己也迷糊。随着棍棒的起落,我泪流满面,倔强地咬牙坚持,始终沉默地面对母亲一边又一边发问:下次还敢不敢下水?就像智齿发炎的肿痛,我有一种遏制的愤怒。
好在今后的人生坎口,我总能记起那位老人跳进水里托我到水面的情景,阳光在头顶照耀,普天一片明亮。我吐出大量吸进去的河水,水是腥臭的,或许那就是死亡的味道。透出第一口气,我发出重生般的哭嚎——活过来了!
正如害怕水一样,我一直害怕人心。
很长一段时间我有好多其他害怕的事情:比如鬼神、比如黑夜、比如狂风暴雨、比如火山爆发…后来慢慢地强大内心,这些不再重要。越长大我越害怕人心,它比水深,比水汹涌。
不思量人心的最好方式就是独处。习惯沉默的我夜晚看星空,看万家灯火;白天看云朵,看风吹花木。小的时候,外婆的菜园子是我的避世桃源,尤其喜欢在雨天撑着伞蹲在那里,使劲地嗅着泥土和草木的香气,认定这是生命的味道。给园子里的茄子、黄瓜起名字,我编着不同的童话故事,只有它们可以听见我说话。晴天,我会带些饼干,捏碎了放在园子的角落,一边看着蚂蚁搬食,一边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成年后,琐事繁冗,那是迷失自我的很多年。沉默一直封印着我。
母亲和外婆在同一年中相继过世,安葬妥当之后,亲人之间开始为争夺遗产拼得你死我活。我心灵上的“智齿”又一次发炎。
一个无人的夜,我躲进外婆的菜园子朝着满天的星斗再一次嚎哭——我怎么活?
不知过了多久,鸟儿的叫声吵醒了我。我在园子里躺了一夜,无人知晓。朝露润湿了我脸,我的头发和我的衣裳,我似又一次从河里被人救上岸,睁开眼睛我看见一幕蓝天白云,朝晖炫耀。
我得活回自己,我得重生!
我跳上通往生命通道的列车,尽管是踉跄跌进去的。但我做到了——这值得为自己喝彩。
我不断激励自己:你是最棒的!
开启生命中的另一个模式,我得直面人心,我得“学会说话”。一次又一次难为自己,逼迫自己,咬牙倔强地坚持。我不再编童话故事——用笔记录成功与失败,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愿——我要成为真正的故事!
里程碑的事情达成后,我依然选择享受独处的时光,这在旁人看来是孤独,在自己领会中那是何等的心安和自由。
我理解珍妮特.温特森说“我在竭尽全力地溶解自己钙化的心灵边缘”时的内心触痛。
我一生都在克服水和人心带给我的不确定因素而产生的“人生幽闭恐惧症”。即便如此,我毕竟活着。
我想,这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