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春节来临。今年的春节比过去任何一年都要暖和。艳阳高照,俨然阳春。太阳过于灿烂,让人没有了记忆中新年庄重的味道。可人们还像往年过春节一样,放下所有的事情,抽身出来,盛装准备,洒扫庭院,贴春联请门神,请灵祭祖,欢聚一堂,除夕守夜,走亲访友。一切都在按正常程序推进,正如网络词语概括的进入“春节模式”。可一般情况下,形成了模式的事情,就多了几分无趣。但凡有人参与的事情,又会产生新的趣味。现在的“过年”亦复如是。
村里的年气,是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带动的。早几天前,村里叫婶婶的、叫嫂子的、还有叫婆的,就聚在门前的广场,为演出排练,因为初一早上,各小组的舞队,要在村上大队院参加比赛。大音响每天晚上准时响起,声音震天。大妈大神们听见音乐的,就自觉从自家汇聚过来。随音乐节拍扭动肢体,毫无扭捏做作之嫌。白天再粗俗彪悍的女人,一跳舞马上就风情万种,顶胯、扭腰、兰花指、跑跳步……每个人都尽力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每晚跳到十点多,陶醉。为召集人马,我也被动员了好几次,起初跟上跳了一两晚上,可是家里事情太多,出勤无法保证,就被淘汰出局了。可我家的“小玩子”,每晚一听见音乐,心思就被勾走了,就算钻到被窝里,也要蹦跶起来,喊着闹着要去看热闹。一开门,他就蹦进了跳舞的队伍里,窜来窜去,你追我赶。不为跳舞,只为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热闹。音乐越响,他们的窜的越快,笑声越大。那种快乐很忘我,不能被打断,否则要哭闹起来的。除夕晚,安顿的早,我陪孩子出门去看跳舞。大人们跳的投入忘我,孩子们也自有他们的乐趣。一会儿聚在一团,说话悄悄话,一会儿又跑开来。这种欢乐的场面,使人油然对“年”有了几分的感动。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是过年的信号。从除夕开始,村里的鞭炮声,就此起彼伏的响起来。起初,“小玩子”对炮仗声是恐惧的。每次听见炮声,就藏到大人怀里。后来慢慢适应了,知道这是过年的庆祝声。渐渐地他还会分辨花炮声,每听见花炮声,就嚷着要去院子里看。一朵朵烟花,在夜空绽放,绚丽夺目,孩子看得满足。看烟花放完了,激动溢于言表,不由自主的跳起来,唱起来!“过年了!”“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贺大家新年好!……”想必,那些绽放的花朵,定在孩子的心中点燃了对年的认知。
穿新衣,领压岁钱,这是孩子们过年最有仪式感的事情了。“小玩子”不知道为啥要穿新衣服,开始还有些不情愿。在大人们的夸赞声中,孩子高兴起来。大人给压岁钱,他也不知道为啥要给那么多钱。不解的拿出来看看,又装起来,又不放心的拿出来,数一数,又装起来。最有意思的是,几个小孩聚在一起,掏出钱来,数一数,看一看,比一比,看看谁的多,钱多的人就得意起来,头一下子高昂起来,走路姿势也威武霸气起来,好像他获得的爱比其他人多似的。落后的孩子就有几丝不快,心里盘算着,谁给他给的多,谁给的少。似乎这钱的多少就代表了心意的轻重。新年挣压岁钱,是孩子们心中的大事情。这些恩宠,确实是值得炫耀和珍藏的。甚至,有些孩子还要把这优待的经历藏进记忆,编成故事,等开学了或是长大以后,讲出来,作为炫耀自己的资本。
过年的重头戏,在于年前的准备工作。家里的父母,是过年这件事情的幕后工作者,决定过年质量的好坏。记忆里,过年前,家务活很重很累。第一件事情是扫舍。劳动前,母亲换上劳动的衣服,头戴一顶没有颜色的帽子。把家里里里外外的家具统统搬到院子,然后从阁楼上开始,到墙角旮旯,到炕上,到锅灶上 ,每个角落都要细细扫一遍。父亲从村头的崖头挖来“白土”,把土碾碎,用细锣过一遍。收集一大盆和面粉一样细的土面,准备涂墙。我们热一大锅水,像搅糊汤一样和好泥浆。母亲用小盆盛上泥浆,用抹布一下一下,将家里的墙、炕、锅台,齐齐抹一遍。这个过程中,我们负责烧炕,生炉子,烧锅。一方面为把湿墙湿炕赶快烤干,更重要的是观察烟缝,看哪里还跑烟,就在哪里再糊些泥。这些事情,要一家人协作,从早到晚勉强才能干完。接下来,就是跟集,做年肉,蒸年馍、炖肉冻、包饺子、剪窗花、糊窗子、写对联……,每一项准备工作都有条不紊,都郑重其事。
儿时的年味,就是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的烟火味:做肉的香味、蒸馍馍的爨味、哨子面的酸辣味,都是让人一想就流口水的味;儿时的年味,就是家家户户门窗上亮出的吉庆色:自编的、手写的对联,花花绿绿的花窗格,形态各异的窗花。每家的门窗上,都是凝结着智慧的艺术品。过年走亲戚,就看谁家的对联写得好,谁家的窗花剪的巧,谁家的窗户糊的花,谁家的席面顶呱呱。而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农家特有的烟囱也被清洁的天然气灶代替 很多事情也都变得简略了。对联大多都是买的印刷品,窗子不需要用纸糊,窗花很少有人贴,年馍馍可以买,待客也可以由饭店代劳。就连“走亲戚”也大有不同,原来步行,一天走一家,现在开车走亲戚,快捷方便,一天好多家。过去的“年味”,就这样一点点的淡了。
记忆里的年,天气很冷,亲戚的炕头很热。那个年代,每一样事情都那么辛苦,所以过年,感觉家特别新,衣服特别暖特别漂亮,过年的席面特别香。时过境迁,那些过年的场面,现在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孩子,难以想象,也不会理解。而母亲伸进泥水里的泥手、“白墙”、煮肉的香味、年馍馍的小巧、对联窗花的记忆……,她们都一直在我脑海深处珍藏,那时的年味,刻骨铭心。
如今,在我的意识里,现在的年,年过的富足,过的轻松,过的和平常的日子一样,只留下浅浅的印痕。也许,若干年后,我的孩子,回味现在的新年,也可能是难忘的吧!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作者:黄玉,眉县人,教师,联系电话:13892413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