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笑东方

有些日子不能全然忘却，这不能全然忘却的就成了文字。

曾经有一段长长的日子，我在一家小酒馆做服务员，那里的工友对我都很好，这种好是一种同处于底层的互相怜惜，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很勤快。我到酒馆之前出了一件事，他们告诉我，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服毒自尽了。

我们整个区都知道房东是原地委书记，退休后建了这栋别墅式的房子，后来他住不完就包给了别人在一楼开酒馆，就是我打工的这座酒馆。而建这栋房子的钱据说是公款，是贪污的。房东之所以死，是因为这笔款被查了出来，他听到风声就畏罪服毒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没有细问，因为我是一个把好奇心放到心里不表露于外的人。而酒店的老板是讳言此事的人，因为房东的居室就在我们酒馆的楼上。

我到那个小酒馆的时候已然是春天将去之时，落花常常满院，我刚到时的任务之一就是打扫庭院的花叶，同在的工友中有两个小厨学徒，一个叫阿强，一个叫军军。阿强是个初中毕业生，军军高考落榜，再也没有勇气复读。我曾劝他复读，他说不干了。他们很怕单独在院子里做事，总感觉以前的房东在后面看他们。我来得迟，也没见过从前的房东，所以不怕。

不几日，我常看到一个干部一样的人经常来这儿，并且总带一帮人来吃喝，总是记账。后来才知道是老板的弟弟，也是地委的。不久还见很多干部来吃喝，公安部门的人也来吃喝。而且跟我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腐败的肚子，不可一世的样子，点过菜以后，见长官来了，又点头呵腰，令人作呕。又见一些妙龄的女子挽着半百男子的手走进这家酒馆，原来人富裕之后都会如此的，我当时就想我都不敢保证自己将来会如何。干部总是有小秘陪着，累的时候还让小秘捏背，我们进去送菜的时候看到，开始时觉得讶异，后来觉得也习惯了，虽然心里面厌恶，表面却平常。

漂泊江湖，我事事小心，像林黛玉初到荣国府的时候一样。勤奋做事，从不让老板工友们说我懒，我怕别人说我懒所以表现在外的都是勤奋，特有眼力劲，不敢丝毫懈怠，有时候吃亏了也不计较。每日劳作归来，一身的疲劳，一头倒在床上，睡醒了，就写点东西，看看书，或者写点东西，或者练练毛笔字。那是我用十六个字总结我那段日子：白日劳作，充实体能；夜晚读写，慰藉心灵。

那段日子我似乎突然老了几岁，脸上甚至出现了皱纹。我不惮辛苦，但是当别人如果侮辱我的时候我决不允许，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一次客人嫌菜上得慢，对我恶语相加，我跟他们吵了起来，我差点动起手来，被人止住，老板批评了我，扣了我的钱。这件事让我对底层这个词有了更深的感触，所以日后进酒店吃饭我从不对服务员大声喝叫。我永远不会一脸骄横的对待我底层的兄弟，即便我富贵也应如此。如果顾客做得太过分，我也会拍案而起，那段日子正赶上汶川大地震，那天规定的下午默哀，整个酒馆都在默哀，一群人仍在大声笑骂，我一脚揣开门，大声一喝，他们先是一愣，后来都站了起来！和我们一起默哀。老板又一次批评了我，虽然说我没做错。

没过几日，老板的弟弟似乎再也不来了，偶尔见几个人来，我在不经意间听到要把帐消除，这件事算没发生过。老板一连几天都没说话，我们这些人都知道了结果。没有了那些政府的人来，小酒馆的生意大不如前了。而我之所以在此打工，就是为了赚取自己的一日三餐，以及上大学生活费，第二个夏日将近的时候，我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汉语言本科文凭，拿到文凭的那个晚上，我心里有一种失落，这种失落不仅有成功之后的失重感，还有就是我将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好工友，因为这一次的离开，可能永远的不回来了，因为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到那个地方也没什么意思，而这帮人就是永别了，虽然老板和工友对我说，有空来玩啊！偶尔的我会想起在世界的某个我熟悉的角落，有这样一些让我偶尔会想起的人，偶尔会想起的岁月。尽管小酒馆的由来以及这里看到的都是些龌龊的事，但是毕竟这片地方流过泪和汗，总会让人怀念的。我离开的时候，法院来人了，是找房东的儿子，我听说，后来小酒馆关门了，我不知那帮工友又去向哪里了，在以后的时日他们会想起这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