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冲动是魔鬼，当这样的魔鬼来临时，总是难以避免或理智的。她这次遇上的事，是这辈子绝无仅有的，也是经受不起第二次的。从网上看到内容到一步步点开进入，其兴奋程度是递增式的，直至顶峰！待到事情确定后，那兴奋的峰值并没有维持多久，随即急速下降，进而有了跳崖式的跌落，陷入深渊，悔恨之极！

表面看来，这是件偶然的事，别人遇上了或许也会发生，但细究起来，相对于她就不是“或许”和“偶然”了，受个性支配，带有必然性，应了那句“个性比智慧还重要”的说法，因为个性可以是生就的，而智慧是可以通过后天学得的。

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度过”着，只有那些可称之为节点的地方是有意义的，每一个节点犹如一个十字路口，它会影响你后面的道路，比如青春期个性养成，所学专业，兴趣偏好，从事什么职业，而择偶无疑是人生的主要节点，也是对前面几个节点的归结和检验。

读大三这年，那些看得上眼的，甚至是很一般的同学仿佛一下子都成熟了，开始成双出对卿卿我我起来了，即使看上去不般配的，也在将就着，急哄哄的气氛，像是“过了这村就没有此店”一样。虽说最后能成为夫妻的概率并不是太高。

她的长相用“倾班”、“倾级”来形容也是可以的，但她是那样难为人亲近，这总让人感到意外或可惜！然而事情并不是表面那样简单，她那左手腕上横切的伤痕，不只是阻挡了别人，更阻拦了她自己的心。

临近毕业前的一次次聚会更像是恋爱派对，只有少数女生像她这样孑然一人。这时，同样单身的他主动向她献殷勤，她当然不为所动，但从面子上来说，在这样的场合，有人巴结总比没有要好，自己权当是临时应付，奉作作戏而已。她于他的高下尺度，旁人不会理解她会当真的。见她没有拒绝自己，他开始全身心地，下足了功夫，处处投其所好，时间一长，日久生情，他那些不为看好的地方竟都视而不见了，心虽有不甘，事实上却在接受着他的存在，渐至上瘾入魔，再难分开！用她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说法：“人搀不走，鬼喊就走！”

这样的两个人竟会走到一起，无论是同学私下的议论，还是父母竭力反对，这时的她已听不进任何劝告了，究其原因，一是“口味偏向”，人家看不中的，自己觉得有感觉，偏向自我感受，认为这也是一种时尚和“潮”，至于他这样一个人的前途和与之结合的后果则不加考虑；二是叛逆心所致，一如那手腕上伤痕起因，父母越是反对，自己越是偏要这样！以此来宣示自我权利的存在，有了非这样不痛快的过瘾，哪怕是用婚姻来赌气，也在所不辞！

然而这种顺着个性产生的情感终是要结束的，婚后的生活很快就挤去了那些不理智的水分，经济条件更是成了两人无法回避的矛盾。

毕业后，他在这个城市属于外地人，第一份工作还是她这边亲戚给介绍的，没做多久，就嫌收入低，偷偷歇了下来，重新找工作的结果，要么眼高手低不为人看好，要么就是嫌还不如前面的，几经折腾，到处碰壁后，开始窝在了家里，表面上是在家从网上找信息，等到她上班离家后，空虚无聊，让他重拾了大学时期的游戏，虚拟世界中的获得感，缓解着现实生活中的压力，颓废心由此得到了慰藉，从此深陷其中。他们这年龄，正常应该是“双职工”家庭，夫妻俩都有事在做，她家却只有她在早出晚归挣着一份工资，下班后还得顺道菜场，每日拖着一副疲惫的身心，时间一长，对他的失望与日俱增！他却算好了她到家时间，准时下线，却难掩从虚拟世界转出来的神态，满足于“只要有饭吃就可以”，待到有了孩子后，两人的关系更是直线下降，直到分居，离婚也就成了必然！“

他除了打游戏过瘾，还有大量空余时间，虽然前途无望，养家无方，却在分居的日子里有了外遇，与一个比他大八岁的女人保持着关系。当她有机会看到了那女子长相后，差点气晕了过去，他那固有的、让人不看好的、甚至是劣根性的一面，让她从希望到失望，直至绝望！“自己当初定是搭错了神经，竟会选择和他在一起！”成了她最怨恨的想法。

当意识到与他结合是她这辈子又一道伤痕，确定必须离婚时，就像事情触了底一样，不再自责和怨恨了！反而从俩人的差距中产生了信心，觉得自己的天地还很宽，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然而，她急！他不急，以“没有人在等他”为由，矢口否认与那女人的事。为了尽快离婚，需要满足他索要的二十万元，说是他搬出去没地方居住和缺少过渡阶段的生活费用，堂堂男儿反倒成了弱者，他那代理律师则以“只有砌房请人住，没有拆房赶人走”作为理由劝她作出让步，“调解”成了讨价还价的程序，如果她不作出让步，这次有可能因为“感情尚未破裂”而被驳回诉请，虽然可以在满六个月后再行起诉，问题是再起诉并不是下次判决离婚的硬条件，能否判离还是个问题。她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好感！为了尽快让他离开，只得把父母为她首付购买的婚房卖了，虽说自己也没有了居住的地方，却可以回到父母这边，还可以省了每天接送女儿到父母身边的时间，而且从此不再需要还房贷了。没有了房子，更是消除了与他一起生活的印记，唯一让她心痛的是，这套一楼公寓房带有园子，为了转移情致，那些花花草草和小景小观花费了自己多少心血，也给自己带来了多少慰藉，是把它当作精神家园来莳弄的。好在这一做法竟得到了父母的赞同，见到父母竟会支持她，担忧大人会不会趁机要回那些首付购房款？这样的想法是多余的，父母再怎么着就她这一个女儿，虽说她的所作所为曾让他们一再失望，但对于这次离婚，如果不出掉这房子，反担忧她会“旧情复发”，或是男方赖在那房里不走。

母亲不光赞同她离婚，同意她作出让步，为了能重新有个好的归宿，还把外孙女揽在了身边，创造成单身一人的条件，以有利于她的再次婚姻。母亲作为过来人，曾阻止她在情感方面的一再不理智，更是极力反对她的婚姻，而父亲则从来就不屑于她的一切！这一次的离婚却是她与父母难得的一致，认为通过前面所发生的事和这次失败婚姻，一定会从中吸取教训！凭她现在的条件，再找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现实很快就让她尝到了一个离婚女子常有的境遇滋味，原先她看上的男人，没有离婚时，仿佛是她的婚姻在影响着两人关系的发展，在她离了以后，反倒有了距离，从外貌上来看，这时的她像开足的花那样，却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视线更是超前，在他们眼里，这样的花朵接下来便是凋谢和衰败，因而宁可找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那样既有新鲜感，又留有调教的余地。即使与她保持联系的，则露出了“交往可以，婚姻免谈”的意思表示，对此，旁观者应该是很清楚的，这样的“交往”是有时段性的，春尽秋来，“终弃之”是早晚的事。

她不是一个后悔的人，起码在青春期是这样的，即使是在以后的生活中，自认为应该去做的事，就会付之实施，哪怕最后的结局陷她于被动的境地，但在事发当时，却总让她有种过瘾的感觉而享受其中。冲动率性的人也有好处，那就是容易转移心境，遇到挫折不会长期纠结。在经历了几次情感挫折后，她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情绪低落而消沉，她开始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既然婚姻无望，何不像儿时下“五只棋”那样，从此“天高任鸟飞，海宽凭鱼跃”，这就为她这次事发埋下了伏笔，她那腕口伤痕的始作俑者再次影响了她的生活，成就了又一个人生节点的开始！这次她没有让父母知道，一旦知道了，那将又是一场“死去活来”的折腾，可能不再是伤口问题了，应该是轮到父母痛不欲生了！

“始作俑者”这词应该是对那男的贬义用词，其实当初发生的事及后果，更多应该归结到她身上。然而这次两人联系上，并不是她的原因，她对那青春期发生过的事，早就像醒来时的梦境，模糊不清，只有那腕口上的伤痕依旧！即使偶然想起，现在的她是不可能痴到为情而伤了！

当初父母竭力阻止读初中的她与社会上的他交往，割腕是被反锁在家发生的，她想用死来抗争，以此表示自己对他的心志，而这时的他并不在意她采用各种方式向父母施压，但不包括割腕自尽，他并没有从“血情”上来领受她的爱。“爱情”两字是谈不上的，虽然他经常用这两字挂在嘴上让她感到甜蜜，更多的是兴趣或是喜欢。他这样一个人，假定是出自情爱，但再怎么着，以命相博不在他接受的范围内。

迫于她父母的压力，联想到她那平日孩子般的任性，她这样寻死作活，从病理上来看，不仅是表面上的伤痕，更是在心灵上刻下了一道重重的伤痕，而且这样的伤痕是会发作的，是有后遗症的。于是，他觉得事情的严重性已超出了他接受的范围，他要借此断了关系，这也正是她父母迫切希望的，于是他离开了这个城市，以斩断与她的一切，这样的做法，可以让人看起来是迫于她父母的压力所致。

起先，她以为他与她一样在两地相思着，为他在异地的艰难而心痛，从而加深了对父母的恨！然而，时间长了，她感到不光是父母的事，更主要是他在故意回避。他也曾通过间接关系用金钱来补偿，然而那时的她对金钱是没有概念的，但却能懂得那已经不是喜欢她的做法了，而是一种打发，是一种了断。于是，在她那年岁，她那心智，时间和岁月很快就稀释了以往所发生的一切，记忆也就跟着模糊了起来。

这天早晨，她照常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短信和未接电话，提示她回电，她有些吃不准来电是谁？但仿佛有感应似的，突然就想到了他，犹豫了一会，就试探着回了电话，还真是他！他大致地问了她的一些近况，用试探的口气问能否见个面。此前这么多年，最后一次的联系都记不得时间了，却耳闻他混的不错。她想，即使自己没有离婚，也还是会答应见面的，在情感上，现在的她不再是过去的她了，却不影响对他现在境况的探究之心，未意识到由此开启了新的人生道路。

想当初，他是因为她的原因，加上业务上的需要，到其他城市独创一面的。个中的成败得失无须赘述，现在的他，单就财富上来说，无疑是成功的！然而老天让他事业有成的同时，却有了另外的安排，这也就是他这次要她来见面的原因。

到了他所在城市后，房间是他预订好了的，这让她从心底暖了一下。收拾定当，开始设想是在大堂还是房间见面方便问题，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一个位置，放大实景后，那竟是医院位置，错愕过后是猜测，他该不是有了不测了吧？

这时段是病房最清静的时候，按照指向，那是重症监护房，心也随着沉重了起来，回想到电话里他那低沉的说话声调，起先还以为是这么多年养成的沉稳个性所致，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病人中气不足的原因。

这次联系她，已是四处求医，尽了这病最好的治疗方案，病情依然每况愈下，“病人巴好”的期望已经不再，当意识到这病是治不好了，心也从不甘转到了怨恨上！回想起来，夫妻不和是致病一大原因。自己在商场上拼搏，回家冷锅冷灶，想吃口热汤暖一下肠胃都难！自己又不善自我调理，对他来说，家不是可以歇息的港湾，而是积怨的场所。曾几何时，想到离了重新找一个，从未想到病会生到自己身上，而当感到哪里不对劲时，一查就是恶毛病！

对妻子来说，他在外创业的艰难困苦是于己无关的，不在乎他每月准时往她卡上打的数万元生活费用，要的是他当初承诺的一颗心，她在用漠然回应着他对她的冷淡。多少年以来，花天酒地的生活，不只掏空了他的身体，也无数次地伤害了夫妻关系，从未能认真意识到夫妻家庭关系也是需要悉心经营的，作为男人，挣最多的钱，创再大的业，家庭不和，依然是一个失败！

这次打电话给她前的时段里，不时发作的病情，竟会让他进入昏迷状态，清醒时刻，意识到时日不多了，该作出一些安排了，这就想到了她，这与恋情无关，也非出自愧疚之心，却多少与在商场上费心争斗，不择手段，从而有了“其言也善”、因果报应的想法，这其中也包括她那手腕上的伤痕。

由于心中曾有过离婚的打算，作为商人的他在经济上留了一手，存款是不行的，那是公开的秘密，放在别人处也是不可靠的。原先为了开房方便，以遗失为由为她补办过身份证，在房地产兴盛时，曾以她的名头买过两处房子，那不过是为了规避政策，藏匿财产的做法而已，并不是为她准备的。当初无论是买还是卖都没有现在这样对手续有严格要求，现在要出掉变现就没有那样简单了，没有她的配合是办不成的，而如果不处理，自己走后会留下多少话柄，留给妻儿多少麻烦！思前想后，只有通过她才能卖掉房子，还不能露出在利用她的意思，仍须用“情”作为幌子，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一想到最终还需用一定的钱财解决问题，病中的他不时纠结着，财富反倒成了心病，如果不处理，在自己走后，财富的多少与遗憾和社会舆论成了正比，想到这里——“唉！人到了这地步，要钱财还有什么用？”

听完他对她的“表白”，以及对她的安排和要求，她不知道应该是喜还是悲，想努力找回当初对他的感受都难，但常人也会有的可惜之情总还是有的，这就多少掩盖了她的空白，好在他不在乎她的内心感受，而是关心对她说出的事，要求能尽快处理。

接着她出面找中介，实在是价格合算，中介自己办了按揭，变现很快成功。她得到了三分之一。回到宾馆，看着一整袋的现钞，恍然经历了一场梦那样不真实，七上八下的心境，整夜是在乱梦颠倒中过来的，清醒时又担忧他会不会后悔，以及他的家人会不会找她，但这么多款子不经过银行，不留走款痕迹，全是现金给了她，还预设了万一今后有人问起的应对内容，一时的感激之情，超过了早已远去的情爱关系。

他没有让她在那城市多停留，她也没有先进家门，径直去了银行，办完这一切之后，想着总得为他做些什么，她去了一趟中医院，挂了专家门诊，以代病人咨询的方式咨询了一些问题，想用中医缓延他的生命，虽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他能转到这边，可以满足他靠近老家近些的感受，他回答说可以考虑，但得与家人商量再定。

她意识到不能多联系他，他也不在意她的联系，房子出了以后，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而她这边因为那笔钞票，总是会想到他，有过“既然不能看好，倒不如赶紧走了好”的下意识，但一有这样的念头就赶紧谴责自己！却又很快原谅了自己，否认是为那款子带来的不安心，认为是为了减轻他的病痛才有的想法。

她这一阶段的睡眠比起得到这笔意外之财之前更差了，像是吃了难以消化的美食一样，一如那存放在银行的款子没有动用半点，不是舍不得或越有越抠门，更不是不想消费，说实在，已经不知有多少次规划过用途和开支，她这是一种有意为之的克制，是一种惩罚自己的方式，以此磨炼自己的心性，从而为了让那钱财与自己更加贴切！然而，这只是暂时的，不过是一种压抑的做法，是为后面的事发在积存喷发的压力而已，因为如果没有这笔钱，是不可能发生那事的，当然率性和冲动依然是她的天性。

再次婚姻的尝试失败后，似乎也失去向上的动力，现在有了这笔款子，人一下子就有了底气，原先的工作成了“鸡肋”，哪怕所在单位关门，无需用自己的钱，仅凭父母的退休工资，开销一家四口的生活费也是够的。等到自己老了，父母这套住房，加上父母的积蓄，到时用于自己的养老也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现在有了这一大笔款子，于是就干脆办了留职停薪。

对她再次婚姻的无望，父母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失望，因为离婚也是他们赞同的，加上年老体弱，自顾不暇，见多了各种选项的养老方式，有一点是肯定的，总没有在自己的老窝里自在踏实，到时老俩口相互照应，还有她这个女儿可以指望，这应该是养老最好的方式了。

现在她有的就是时间，闲来无聊时，也曾动过再找份事做做的念头，但一想到早九晚五日子，就产生何苦的疑问，比起那些拼命挣钱，然后潇洒消费的人，认为这中间的道理如同享受日光一样，一个是在家门前晒太阳，一个是在海滩上晒太阳，但都是同一个太阳，能让人轻松快乐才是主要的。

她已经知道了他已走了的消息，办丧事时有心要尽一下心，但无论如何找不到出面的事由，好在这也是他的要求，于是她采用默念的方式，这一刻也确实是从内心发出的，愿他从此“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她现在信奉“无所事事是最好的时光”。如果就这样下去，倒也不失为一种活法，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生活，但人不同于动物吃了睡、睡了吃，还有所谓精神层面上的需求。为了打发时间，家中的电脑是从不关机的，任意它自己休屏，需要时一碰触就回到了需要的界面上。每天习惯打开“丹鸟网”，浏览一下开头跳转的画面，对那张有兴趣，就详细看里面的内容。网站为了营运，广告总是少不了的，人们在不断埋怨广告无所不在，带来烦恼甚至是上当的同时，却也给予你机会和需求选择，而知识的获取，也是离不开网络的，她那句“离苦得乐，往生净土”就是从那“文化与佛学”栏目上学得用上的。

这天，照常点开了网页，其中有一幅画面的标题是“待你唤醒的痴绝处”。第一张是一段旧门墙，残壁上爬满了秋日下的藤蔓，是一片黄、橙、红、紫的鲜艳色彩，接着是给岁月勒出深深沟痕的井台，然后是建筑概貌。后面的几幅是细节展示，完好程度有了让你身居其中的安享需求。

她自小对算术和数学没有兴趣，长大了对诸如厘米、毫米、平方、亩数面积形不成类比思维，常常喜欢用步数或手掌指跨比划作为度衡量。后面出售方对她说起“占地面积”时，她是一脑子的混沌，她听得进的是“越大越占光”！一如去楼盘看房子，关心的是有几个房间，对平方面积以及此后由此而推算装修费是没有概念的。

这应该是清未民初期间的建筑，主体建筑是重檐歇顶，观音兜山墙，门当和户对，梁柱门窗，一如那年代的大户人家。有变化的是依山体往上而建造，为了牢固墙体采用外斜内直，基础用料取自当地的山石，达到一定高度后才用上砖瓦。单是这些不算什么，有意思的是这样的建筑中竟有可供消遣娱乐的舞厅。她的存在从建筑外貌上是看不出来的，外墙及屋顶依旧是整体建筑中的一部分，即使是内部也同样是梁柱结构，只有地面和墙面装饰有了变化，变化最大的是窗形和彩色玻璃，这样的玻璃，在那年代绝对是稀罕之物，即使是一等头大户人家，也只是在窗棂样式、尺寸用料上显示家底，用的依然是纸糊窗棂。

房屋主人曾是晚清政府委派西学百人中的一员，是“儒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响应者，更是经世致用的实现者。学成后曾被外派欧洲，后又几度派驻南洋，因此，建筑带有“西风东渐”的内容也就有了出处。

时移世易，江河改道，房屋坐落处竟成了偏僻地，最后竟至成了死角落。推算时间，主人在里面生活的时间要比建造时间还要短，说是建造好后，就遇上了战乱，主人避到了都市去了，只留下不愿走的老人。由于人丁不旺，后继无人，建筑没有人打理很快显出了頺势及至今天的破败，可以想象到家族中最后那人的最后一眼，那是怎样的一眼，留下的是怎样的深深叹息！

它的起死回生，得益于这年代，人们在无所不在的发掘着各种事和物，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保持不变的，再沉寂的东西也都有被人发掘炒成热点的可能！

她的第一眼是给那墙门图片给吸引住的，也是让那“藏在山里的旧梦”内容给拉住的，顺着点开一张张画面，如果单是这些画面和文字内容，也就是让人产生一番感触和惋惜之情，乃至在记忆中留下印象，在与人闲讲白说时，作为谈资捡起来说一说而已，问题是在这些图片的结束处，另附有说明，是向公众推介出售的，公证书中详尽地标出了出售价格，付款内容，另外还有所在地行文，标有详细的操作流程和联络方式。出售这建筑出发点是为了挽救古建筑，做法上具有招商的性质，这就触动了她的心。

她太喜爱那样的地方了，有山有水，那建筑，那曾经的舞厅，无不是她向往的景象！开始她以为这样一整幢建筑会值很多钱，仔细看后，出售额度只是她手上款额的一半不到，这样的房产竟只要这点钱？少得让她有了疑心？进一步了解下来的真实性是无须置疑的！而且不是商人在操作，纯粹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老旧建筑，年代久了，没有人居住毁损严重，她还知道，那房子不光几近废置，而且地理位置也极为偏僻，近段三村虽是古村落，但却少有可供开发利用价值的资源。

她也曾想与身边有眼界的人探讨，只是动了买下的念头后，怕这样的信息让人知道了，传出去，让人抢先下手就坏事了！好在这网页开头的图片每天都在更新，像她这样每天习惯浏览内容的人也不是太多，而公证书和文件的落款也都是近期的，也就是说，未有更多的人看到。虽然这样，她还是尽可能地多角度地考虑了得失和风险，然而信息上规定的时间虽长，很快就接近了最后时限，容不得拖延。她也考虑到这样的大事必须到现场亲眼看，而且确定了出发的时间，或许是注定了的，出发前两天，机票都订了，天就开始降温下雨，雨天路滑，平时循规蹈矩的母亲，为了避雨争时间去学校接外孙女，竟反向行驶电动车，与一骑自行车的相撞，伤的是这边，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也够呛，上年纪的人凝血功能差，伤口难以愈合，必须住院治疗。现在自己歇着不上班，这时再不亲自给予手脚照应，请护工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而那房子无论从那方面，都自己是喜欢的，老娘在这时发生事故的，说明老天在作难，是在考验自己！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退一万步，譬如没有得到那笔钱财，更何况只占那款额的一半不到。考虑两三，最终经由网上完成了操作，付了款项。

从看到那图片产生兴趣，想着自己如果拥有那处房子，将是怎样一种生活的开始？自从上心想买下后，因为思虑和激动，睡眠更差了，随着时限接近，又多了一分失去的担忧，当确定并付了款子后，这晚的睡眠竟像死过去一般，这天早晨，反倒是平常晚起床的父亲来催她，她只得草草洗漱，没有象往常一样下厨做菜，而是在医院边的简餐店完成了母亲那边送餐任务。

母亲终于出院了，由于未伤着骨，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早就厌了住院期间的饮食，在家第二天就亲自去了菜场。她终于动身去她那房产处了，说法上是小姊妹早就约好出游的，是因为老娘住院拖下来的。这次她不是一人，是带了小姊妹去的，一个是最要好的，另一个接触时间虽不长，但跟她一样，离婚后也是个自由人，婚姻观念接近，她觉得是个值得深入交往的人。由于是她的事，说开食宿包括路费全是她的，她们已经知道她买房产的事，虽然是“免费旅游”，心里都准备到了那里从心底帮她一把，必要时吃点苦也算不了什么是什么。

途中，她把那些网上的图片给她们看，这已是半A4大小的纸质图片了，她是把它当作图纸来看待的，兴奋之余，她指点着，哪张图片可以稍加收拾就能住人，哪地方可以派别的用场，当然能住人是后面的事，而不是这趟，以免她们有想法。她还预计着一些地方需要请匠人来修修补补，对此的费用在脑中也有大致的规划。

现在交通发达，千里之外的地方，稍加转换交通工具，说到就到了，越接近那地方，感觉越是荒凉，心也就开始不安起来了。

距离那房子一段路有个村庄，走出村庄就是小丘陵似的田地往那山坡上延伸着，有人停了手中活看着她们路过，倒也不是稀奇的眼光，是因为总有爱好者前往寻古访幽，是把她们也当成此类人来看待的。

负责交付的人是个男的，在村口会面后，现在领着走到了墙门前，就是图片第一张上的景象，可能是季节变化的原因，已经没有了图片上那样的鲜艳色彩。或许是出于女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担忧，也或许是为了尽快完成交付事宜，中介带着她们径直就去看其他图片上展示的地方，相对来说那些能上照的地方应该好看些，这也算作是一种交代，说明实物与图片是一致的。有眼熟的部位，更有陌生的地方，照片上展示的已经不再是“地方”，而成了“部位”，有的地方已经做了手脚，那明显是为了出售而修补过。总体来说破败不堪！担忧的心境已经转换成上当的想法，原先帮着问长问短的小姊妹，也都哑了口，她们只看到房子的样子，并不知道她花了多少钱买下来的，而她自己却是有一定思想准备的，临了还是难以接受！

出了这幢房，隔着一个院子，又是一幢房，比前一间要挑高一些，这应该是主建筑了。她觉得这后一幢可能会更差！如果说进墙门那刻，心是荡悠悠的担忧，在看完第一幢，心就凉了，图片上那些内容，大都对照到了，好的东西才会上图片，没有在图片上展示的，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待到这后面的一幢下来，破旧的程度与那前面的相比差不多，没有更烂，这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有意识到拍摄人的角度不是为了推介房产，所以不会重复拍摄一样景致的。

所谓的“舞厅”在这一幢的楼下西首三间，图片与实景是一致的，然而，现在看来，那是挑选最具欣赏角度的画面，留下了想象的空间，问题是，那是艺术画面，不是从实用角度上来拍摄的，眼前所看到的，整体要比想象差远了！房子虽大，但要修复，哪得陪多少钱进去？凭她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先前因为拥有而到达的兴奋高点，现在有了断崖式的跌落，“上当”两字也就固定了下来，整个人犹如跌入了深渊。

那男的不是房主，也不是出售方，是中介，那些图片是他从网上辑下来的，相对购房者，属于“投其所好”！然而，她不是因为那图片来寻古访幽的，更不是为了艺术感受，而是看中这里，把它当作后半生生活休闲的去处，进而有做一番事的打算买下来的，虽说地方坐落和总体依然能接受，但总不能伴随着一片废墟生活吧？ 现在想起来，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中介报的占地面积和房屋建筑面积如此之大，自己竟没有往深里面去探讨，就花了那点钱，要真是好事哪能轮到自己？自己在情感和婚姻上跌倒过，哪怕不再有婚姻，是为了避免再次误入歧途，现在虽年过四十，如果愿意，婚姻和情感还可以将就凑合，临了竟又发生这样的事！而金钱数字却是抽象的、直白的，少了就是少了。这时的她多么想找一个能独处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对镜抽自己一顿，但这地方连厕所都没有一个，她只能背着人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是带有颤抖的呼吸，是痛心和怨恨相结合后的状态。想到那笔钱财，她现在用“钱财”两字来代称，不再用“款子”的说法，冒出了“白来财”用词，俗话说“白来财”总是难以守得住的，现在发生的一切莫不是天意？

怨恨之后便是愤怒，恨眼前的中介，恨自己中了冲动魔鬼的邪祟，由于在人面前，她只能竭力掩饰着，宽慰自己，事已至此，奈何不得了，就当是天意吧，是对自己得到那些“白来财”的惩戒，或许余下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从此得好好把控，使“白来财”成为“真金白银”。

过程中，曾听中介说在她买下后的时间里，还先后有人来联系过，有的还带有惋惜的口气，起先她听后，觉得这是中介的伎俩，是在安慰她的，现在何不接了这话题，再托他转手？如果不肯接手转卖，说明他说的那些都是谎话，如果愿意，说明这房子还是值钱的，即使是持平价，甚至跌价，自己不至于像这房子一样，一败到底，世上不可能只有我这样一个痴人，总还会有其他人愿意上当的，而做中介的是不会拒绝房源信息的。

晚上回到最近的镇上住下，想着不能就此离开，离开就打水漂了！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愿意在那俩人面前露出后悔的样子。这一夜她是单独住宿的，想着明天是否让她们俩人离开这里，或者安排她们去县城转转。她俩听到了她与中介的对话，认定她是投资行为，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的胆量，买下了这处破房产，换了自己都不想活了！弱者总是值得同情的，于是表态，同进同出，既然来了总要帮着做些什么，虽然是真心，但现在能做些什么呢？只能等待天明赶到中介那边详谈下来再说。

中介却让她不要再赶过来了，明天还是到房子那边去，说是有人来看房子。

中介知道她有转卖的想法后，当晚上就联系了几个对象，这其中有临县的文化馆馆长，就是他拍摄的那些图片，前两天还联系中介，知道已经有人买下，就为之赞叹，说是这买下的人有眼光！中介听到这四个字并不理解，现在是作为一个信息再次发出来处理的，但馆长却很认真地说要带人来看房。

这次人多了，那村上人看到最近经常有人去那房子，也有的跟了过来，馆长等四人，加上这边的和中介，那房子难得有这样的人气。

这样也算三方见了面，了解了一些情况后，那馆长有意在避开她，她觉得这是自己的房子了，如何能撇下她呢？她倒要听听这位馆长对这房子的看法。馆长回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再年轻，却是个长相不俗的女子，现在她是房主了，今后再次带人来，总是离不开她的。

就此跟着馆长前后将近有一个多小时，他对这房子各方面的理解和说道，让她增长了知识，当他说到建造不久主人就因为战乱离开了房子，以及家族人丁稀少，直至消散，感叹世上很少有超过三百年同一姓氏不变的宅子！这房子不在于是有年代的建筑，关键是主人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即使是那年代也是绝少有的内容。那舞厅曾经飘荡过的音乐，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发生过什么，如何就像梦幻般远去了呢？

他讲得最多的是如何让这房子焕发起来，不在于资金的多少，而在于向人们展示什么？亮点是什么？这是一种全新的角度和理念。在她听来，就像是一个图景，是她所喜欢的内容，只是眼前的一切，他的那些理念要转换成现实，要费多少精力才能使之旧貌换新颜？于她而言，要做成那样，就像是面对的一本生涩难懂的古文，或是外文名著，得花多少时间去钻研也未必能做到，当然，如能得到他的帮助，事情就好办得多！

在后面的时间里，她设法与他保持着联系，他没有拒绝，在他看来，把他的想法付之实施，让这处房子重生，不只是房子本身，更是一个文化意义上拯救。她一个女子能买下这房子，这样看重他的理念，表现出来的好学态度，也是难得！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耐心做成这事？如果他的理念能变成现实，也不失为是一个成就。

几次接触下来，她不再想着要转卖了，能获得他的指点和帮助，让她感到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像是有了后援一样！

然而说事容易，做事难！但这世上有哪件事是容易做成的呢？自从买下后的兴奋，到断崖般的后悔，仿佛又是老天的安排，遇上了他，听了他对这房子的规划和具体做法，转而有了做一桩事的决心。这不也正是她买下这宅子的初衷之一么？对此她也是有底线打算的，这事的成败得失，绝不至于一无所得！退一万步，就当没有得到那位在临走前给她的款额，是命中注定不该得到的！

一旦确定要做下去，她那个性这时成了长处，说干就干，由于不需要大拆大建，疏理下来，事情很快有了眉目，随着事情的进展，他从大的方面规划和指点，开始转为细节上的指导。所谓观念正确，做法恰当，用力点和着眼点相结合，整个地方在快速变化着，每天都有新的起色，不时引来外人的关注。从外人口中听到对这房子的一些评价，她更加有信心了，事情就变得好起来了。那两位小姊妹成了她的好帮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三人就无需每日往镇上赶，图片上显得较为整齐的房子，已经收拾干净，有了家的样子。她那个性爽快的另一面，做到了“亲姊妹，明算账”，明确了她们的待遇报酬。相对于父母，只说是在外兼着一份事在做，而且有那两位在一起。父母也不希望她坐吃在家，无所事事，说到底，也是管不了的。她是把这当作一桩事先掖着，待事情成功后，作为一件好事让父母高兴，到时只要他们愿意，是可以当作旅游或者另一个家来享受的。

现如今恢复古建筑的做法大都是修旧如旧，强调旧料利用，其实这样拼积木、仿旧的保护做法不比新建容易，投入并不少。做成一个景点，没有巨额资金或是政府行为参与是难以成事的。即使那样了，人们已经见多了千篇一律的东西。这里地处偏僻，内容不多，近段三村虽然有些旧宅，却没有值得开发的“台柱”内容，形不成景点，这也是这里长时期无人理会的原因。这些房子由于长期无人看管，材料和构架缺损严重，一些有文物价值的东西，早已不见了影踪，加上杂草丛生，几乎成了废墟一片。上网出售前，地方上多次考虑到这块，总学得价值不大，倒是常有那“好事者”前去探幽，还曾发生过火灾和从高处跌落事件，于是有人提出干脆全都拆了、推平，使之恢复原来的山坡地貌了事，又有人出点子，认为可以充分利用一下，花些钱修缮几间像样的，往网上一放，当作古建筑来推介。

转眼三个月时间过去了，身处其中的人是一步步感受着变化，此前到过的人，现在看到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原先入口处的旧墙门，一些地方只存下石头墙基，现在不是依旧建造，而是用攀爬的藤本植物做成“花拦枝”延伸开去，替代那些破残的地方，这样既节省了费用，又有了“东篱”之效。更多的地方都没有照样复原，经济原因是次要的，关键是要突出什么，呈现什么样的内容，给人以什么样的感受。

做法上是从大处着眼，小处入手，着力点在于细节，细节做好了，就会产生大的效果。细节又是点睛之笔，能引领人们视线发现其中的美。大的方面来说，以不再破败下去为原则，有的地方的柱梁结构、门窗横七竖八，不是一概收拾规整，而是人为地保持一些原来的样子，该竖的依然竖，该斜的依然斜，甚至躺着的依然躺在草丛中着，——谁说“荆棘铜驼，古宫离黍”只是一种沧桑？那也应该是一种景象，是可以借以凭吊岁月产生情怀美的所在。

保持原样不等于没有变化，那些檐廊下的“挂落”和“雀替”，柱棵上的“撑拱”与“斜撑”，窗花“美女靠”及“鹅颈椅”等，根据需要，该补则补，该空则空，让人既看到了远去的岁月，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有的地方则干脆“无为而治”，当作整体画面的留白处，从而产生一种虚实相间的效果。所有这一切，能让“明眼人”观照到乃是一种“匠心”呈现。     ！

对那舞厅的处理，按照最初的想象是要铲掉表面装饰仅保留结构部分，然后重新做成旧时的样子，现在看来如果真那样了，就与整体建筑透出的年轮有了差异。这舞厅又是如此特别，关键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他的回答是：“以能感受到那年代的时尚，重温“京华旧梦”为准。”具体做法是有选择地保存一段较为完整的护墙板和墙纸，根据需要，有些地方用画笔替代勾勒成整体，这样的处理以不让人感到是资金原因，而是一种“此情此景”的需要而为之。紧接着是一段雪白的新墙体，令人产生强烈的对比和视觉跳跃感！这样的处理方式，不是任何人敢这样做的，但做到位了，就有了独特的效果。

地面上的木饰地板，挑选好的拼接保留了一些面积，其他地方用接近的颜料与原来的木色逐渐过度拉齐，这样既保留了原有的东西，又留有想象的空间。如果说整个舞厅是一个躯体，墙壁和地面是衣着，那窗户就是眼睛了，其他部位以“仿佛依稀”为基调，是暗淡或梦幻式的，那这窗户则是明艳的，也就是说，衣服可以旧些，甚至破些，但眼睛必须有神，用上了全新的五彩玻璃，与那些陈旧的景物形成鲜明的对照。

所有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手笔”，他在读艺院时的专长，以及在敦煌实践学得的手法，加上这么多年在文化艺术上的浸润，在此得到体现，他是把此当作一个作品来创作的。

 翻看日历上做的标记，动工那天至现在已近半年，整个场景不再是原先倒塌难以扶起的样子，有了全新的面貌。这中间，不断有人来场地观看。他们的到来大都与他有关，有的是请来的，属于“三人行，必有我师”，有的是来解决具体问题的。回想当初，她只是定下决心要做这件事，过程中遇到无数的难题，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是断断不能成事的。

他们觉得这样的事情是不存在“竣工”问题的，只有不断地完善，因而也就不存在“庆典”那样的俗套，仅是邀请了一些人，这些人的眼光才是他们需要的，是借他们的“青眼”来检验的！

有一件事是免不的，也是她计划中的事，择日，在那挂有“萱椿堂”匾额的厅堂内摆了六桌，请来了村上有头脸的人举行了一次聚会，以表关照和谢意。

这天，除了有那两位小姊妹在帮忙，父母已是第三次到了，第一次是瞒着她摸了过来的，那时已经动工，是出于担忧；第二次已经为好奇心所驱使，自以为知儿者莫如父母的他们，觉得女儿身上有了他们无法了解的东西；这第三次是接她通知而来，再次到来不全是因为她的付出和努力有了成果可以展示，更是她人生重塑的过程。她不再是一个小女子了，如果仍然用“成长”两个字形容，那她这阶段的变化与它所做的事一样，是裂变式的，或是跨越式的。

随着事情的进展，联系她的电话也多了起来，有旅行社的，有做文广推荐的，有的是已经看过这里留了联系方式的人，有的是听说后想亲眼目睹。专门做的网页不再是最初那些让她“上当”的图片了，有了全新闪亮的内容。

这里不再是可以任意出入的地方了，那墙门外经常有人向里喊着，问能否可以进去参观，或者问哪里可以买门票？她现在不急于在经济上着眼，不满足于所谓的“景点开发”带来效益，学他的话：更在意一种全新的创意体验，追求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

所有的一切预示着事情往好的方面进展着，这其中以服装展示借场地拍摄为高点。当她看着那些模特在舞厅壁炉前站姿、走姿、做出各种插袋动作，或是在没有美术置景的厅堂和庭园前移位走动，摄影师、灯光不断变换的角度，那些青春光洁而靓丽的脸蛋，配以黑色长裙，背衬那古老的而又残缺的景象闪亮定格时，那是怎样一种奇异之美！

她抑制住兴奋的神情，直至晚上才开始分享白天的感受，她说，亏着那些人怎么想到用这样的场地可以作为拍摄场景的？直到亲眼所见，竟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他说，杭州雷峰塔建造时并没有把原来倒塌的东西像文物那样清理出来，而是用玻璃罩起来保持原样，然而架空，在上面建造了现代的塔楼，这样的反差，人们并不感到突兀，倒觉得事情就应该那样才是。西安兵马俑，按说应该挑选完整的排成整齐划一的阵势，以显得严整威武，却尽量保留了那些缺肢断腿和坍塌的场景，给人以刚发现的感觉，仿佛地下秦皇依然有着千军万马在拱卫着一样！在最具现代化的空间环境里，显眼处放上最原始的文物，人们是不会感到不协调的，要的就是跨时空超距感。说着这些时，他笑着问她，世上有多少种美？她知道这不是常用“美”字组词所能满足提问的，否则就入了俗套，于是她想到了虞姬在那楚歌四起，为英雄末路而衣袂一曲，舞罢血染衣的凄美或是悲怆之美，再有那窗台上挂着的月色，何尝不是一种迷离美，更有他那给人以洒脱的个性是否也可称之为美或超逸，而异性之间不也还有个阳刚美和阴柔美么？想到这里不由得脸热了一下。

然而他要问的是，他们俩亲力亲为所做的这一切，是在制作或创作怎样一个作品，向人们呈现怎样一种美？这应该是从未有人尝试过的美。提问的是老师，老师当然是有答案的，但学生受老师的影响，原先的一片废墟，经过归整、修补、保护、点缀，整体竟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美，——“破败之美”！

然而，字面上的“破败之美”是一种形容，对她来说，现在的一切竟是如此美好，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和人生体会的开始。

作者：毛正华

2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