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予易安

易安:

不知道这么称呼你可不可以?你的名字正如你的人一样,总是那么雅致。第一次看到“易安”这两个字时,我便为之倾心。从此,我的世界便为你,还有你那清丽哀婉的词留有了一片空间。

你的少女时代一定是富足而美好的。浓郁的文学世家氛围的熏陶,加上你天生的聪颖慧悟,誉名“苏门后四学士“的父亲对你备加宠爱。丰衣足食的你,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艰辛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你,梦里大致只有那缓缓流过的青葱岁月,欢喜的让人艳羡。

那应该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你偶然间抬头看见天空,那湛蓝如水一般的颜色让你想起了自由自在的纸鸢。阳光一如既往地明媚,你忽然很想出去,荡在秋千上,那一摇一摆,像极了摇曳的诗韵。你弄擢纤纤素手,在一上一下之间,望尽这天高水长。细密的汗珠从你的两颊轻轻滴下,那薄如纱一般的盈盈缕衣再也藏不住你那曼妙的芳华。忽而,喧嚣声起,你慌忙逃下秋千,惊慌失措的你如一只乱撞的小鹿,竟没有发现连那素日最为喜爱的金钗也从你的发间悄悄滑落。少女的羞涩是这个夏天占尽风情的心事,但是你的大胆才更是让人心生怜爱的姿态。“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心中的紧张对于你来说,并非全部。嗔怒的你是那样的可爱,陌生人的不期而至,搅扰了你无忧的午后时光,所以你一定要停下来看看,到底是谁打断了这静好的满院繁花?急急“和羞走”的你,眉间自有一股魅惑,徘徊在矜持与好奇中,顾盼生姿。这一夏,你迈着轻柔的步子,裙袂上满嵌着少女的婉约与娇嗔,让整个世界为你迷醉……

看着窗前梅花的花瓣开始飘落,你想起了那馥郁的香,正如这生命中的爱情一样。爱情,是这红尘中最适合言“痴”的情感,你的爱情正如那汴京的三千繁华一样,从此“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嫁与赵明诚,成为相府少夫人,这样的生活也许你从来没有想过,但这正是命运的奇妙之处。我们永远生活在未知当中,勇敢的人去面对,怯懦的人去逃避。无论如何抉择,这都会构成我们不可更改的人生。婚后的你是甜蜜的,纵有繁琐的家事,也难见你眉头的一丝纠结缠绕。和他同游时,遇见卖花的花农,他买来送你,你笑靥如花,娇艳的花配与你那绰约的风姿,像极了一幅极具渲染力的泼墨水彩图。你站在那里,与美好共存。

也许是老天嫉妒你太过一帆风顺的生活,你有绝代的芳姿,又有卓绝的才华和甜美的婚姻,你同时拥有的太多了,这不公平。所以,你的命里注定会有一场变故。有时候,我们真的只有经历了才会了解,时间绝非只是指针的转动。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具戏剧性,老天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编剧,也是最不合理的编剧。1134年,金人又一次南侵,国运维艰,愁压心头。大风扬起尘沙,昏黄的天空黯淡无光,扑鼻的再也不是芬芳的花香。正如杜甫所叹“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战乱总是和破败联系在一起,战争带来分离,带来苦难。我知道你心里痛苦,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那些安静美好的日子从此一去不返了。

时间的巨轮推着我们滚滚向前,容不得一刻停留。前方,不管是鸿运抑或是灾难,我们从来没有选择。回首往事,现在早已“物是人非”。罢了,罢了,看着你流下两行滚烫的泪珠,我的心似乎也被堵塞。常说“祸不单行”,国破的时候更怕家亡,民族兴难本就让你忧心不已,偏偏这个时候丈夫离世了,将你孤身一人留与这尘世。似乎一瞬间乾坤就颠倒了旋转,明天你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前方留给你的只有无尽的逃亡,迫不得已的再嫁并没有带来幸福的生活,你悔不当初,只能叹一声“遇人不淑”。世间的愁啊,怎么能如此深重?只怕那双溪舴艋舟也无法承受。难道上苍一定要“欲成其名,必先夺其情,苦其心”吗?

那日,邻家小女童言无忌的一句“才藻非女子事也”将你恍然惊醒,你颤颤巍巍地扶住手边的门廊,原来这无边深渊的解竟是如此简单。怪只怪你生于封建王朝,却要以女人之身,求人格平行,享爱情之尊;怪只怪你逢于乱世,却要以平民之身,思公卿之责,念国家大事。看着庭院里,满地黄花堆积,瑟瑟秋雨,泣沥而下,萧萧索索。窗内的你,此生注定无法逃离这痛苦的殇。你环顾上下,长夜如磐,风雨如晦,相知有谁?拥衾而睡,却难再眠。这夜太寂静了,就连院子里的梧桐也难以将息,在风中絮絮地呜咽。“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逝去的点点滴滴,折煞得你憔悴了许多,那些美好,转瞬就碎了。大概,我们都行走在消逝之中。

一方残阳斜铺成诗笺,我以心的维度仰视你绝代的芳华,你凭借极高的艺术天赋,写就了宋王朝历史上最唯美动人的一笔。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美,也教会了我什么是愁。每次站在窗前,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的那段历史,你或许也是站在同样的窗前,细细地纺织着这红尘中的心绪。是啊,我们只是滚滚长河中的一珠砂砾,属于每个时代、每个人的故事早已开始,情节无法逆转,唯有这生命伴着周而复始的年轮,生生不息。也许,随遇而安,才是我们对人生最好的致敬。

天色如茶,心绪如水。岁月依旧在漂流,我以纪念之名,寄予你这封信,愿你在逝去的历史长河中永久停驻,你是我心中永恒的易安!一念至此,便是深情。

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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