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波澜不惊的庙不坑塘,来到水塘西侧,其实最先映入眼帘的房屋应是生产队的仓库了,仓库是背东面西的三间蓝砖斗子式一横一竖砌就的净水墙,顶部虽也覆缮着麦草,但己与泥坯垛成的茅草房有根本的区别。
仓库是生产队名付其实放粮食与种子的地方,同时也放生产工具,如杈,木锨,扫帚,犁耕的配件及牛笼头,刹车绳什么的,杂七杂八啥都有,还有烤过的黄烟叶也堆放在里边,一个生产队的主要财富就积聚在这里了。仓库的门上常挂两三把老式大铁锁,几把开锁的钥匙分别掌管在队长,会计保管或贫农代表及农协主任手里,单个哪一个人是不能随便开门的,也开不开。要想进去,得几个人碰过头见了面方可出入。可见生产队的基层经济制度也是极其规范与严格的。
我一个小小孩儿家,心里还装不了那么多大人们关心的事体。我所好奇的是仓库后墙上那几个白色又巨大的正楷繁体大字:卫生工作是各项工作的首位。以繁体字而言,这行字一定写了有些年份了,至少是在我国大陆第一次文字改革之前。在那个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又政治掛帅的峥嵘岁月里,是哪个有影响的伟人会说出这样有实质性又接底气的话呢?我即使不走过大水塘来,也会隔过浩渺的水面能分明地看清这一行宣传标语的。令我感兴趣的是,那墙壁是一块巨大的幕景,那行大字就是影射出的主要内容,时时勾引着我的视线,拔动着我的神经,不由自由唤起我的思绪:一是多认识几个汉字与工整写法。二是常读常品评它,怎么读都感觉其断句的拐劲儿呢?以我现读小三的文化水平,实在地说也找不出这句话的毛病,到底出在哪儿?找不出,就回回看见回回思索,久而久之,就在心目中产生了永远化不去的印记。
这座仓库与一排高低不等的茅草屋正房就构成了半厦子状,也就构成了生产队的公共房屋的大体框架。说茅草屋正房的高低不等,也见证了这一排房屋不是在同一年或同一时期建造的。
从东向西分别是:一间破烟炕,早不炕烟了,仅供积放喂牛而铡短了的麦秸杆儿<草>,也是冬季里附近的半光子小伙儿结伴拱麦秸窝睡觉的主要场所。俗称草屋。
破烟炕西侧,紧接着是两间喂牛屋,喂牛屋极普通,普通的房屋要比常规的烟炕房低得太多了,简直不成比例,但比肩而挨,硬弄成了一道脊,就很有看头了,叹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创意了!
两间牛屋的西侧又三间喂牛屋,也是这排房的中央与主要房屋了。我爹就是在这三间房里带领饲养员们喂养黄牛的。生产队的集体活动与重要群众大会多半也在这三间牛屋进行,冬夜里,屋地上沤着粹麦草火,污烟瘴气地薰呛得社员们咳咳地直流眼泪,而批斗会或生产会在队长的主持下能开大半夜,能开得大伙恹恹欲睡东倒西歪才解散。
我奇怪这牛屋的构造的奇特,有门而无窗,所谓的窗都是圆洞形的,省了窗扇与窗棂,牛吃草料所产生的牛粪,一律有饲养员用铁锨顺圆洞甩撂出墙外,算是出粪与打扫室内卫生了。我奇怪建房用的梁与檩都是大大的竹子,都烟薰得黑里透亮,有一抱那么粗,且笔直而通顺,而为什么不用本地的实木为建房的屋料?可巨大的竹子并不是我们中原平地所能种植与见到的呀!窃以为,先前全国各地是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的。据老辈人讲,钢铁没炼成,可小家小户的锅碗瓢勺与铲刀,但凡沾有铁气儿的都一律充公,而烧火的燃料也必靠树木了。树木烧尽了,建房就少了梁檩,这个理儿也就捋顺了。
主饲养室的西侧是一间特别低矮的小茅屋,当初也是盛放队里的生产工具的,不久,农村引进电的使用,由水磨与驴拉磨,改成简单的电磨,购进了一台立式的磨机,只会打玉米糁儿,这间小茅草房就此成为队里的电磨坊了。
这电磨房,先有一高大的王姓复员军人看管养,每日开机给各家社员磨面修筛箩,天天弄得头发眉毛胡子都是白的,小屋门又低矮,他每次忙碌完,都要慌着出门透吸室外的新鲜空气。可每进出一次,都要被门框撞两下额头,碰得额上不是苞就是血,整个白脸面就特别的出彩了。
退伍军人捂了脑瓜呲牙咧嘴地向队长诉苦,大意是建意队长把小屋改建高一点儿,光碰伤头可不是长法什么的。队长正虑量着拿他的错换掉他,经他这么一说,可好!小屋没动一丝一毫,却把他撤换掉了,由队长的三弟接任磨坊坊长了。队长三弟的个头杏丁一样小,过来过去不碰头的,让他当坊长也正好。
小磨坊的西侧是三间新建的打铁坊,打铁的由张三李四细成打铁队。形势来了打一会儿,形势去了,就各自回自家搞小自由去了。这里边就有寨子里的李伯,也就是教会我写文入门的郦老师的公公了。打铁坊多半闲置着,有炉无火更无铁可打,常码放着个别社员打制的湿土坯,空屋闲着也是闲,放了怕雨淋的坯子,也算物尽其用吧!
这一排其貌不扬的茅屋彼此相连,与东屋仓库,及稍前的两间烟炕房就构成了整个灰龙湾大队第三生产队的全部风景画。
<待续>
十月29深夜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