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短记——白银

    我是一个北方人,来自甘肃省白银市。这是一个很小、很穷而且谈不上有多美的一座城市。我这一辈子的前十八年就是在这座城市度过的。

    现在的白银并不像它的名字听起来似的那么有钱,它也并不盛产白银,至少现在是这样。上世纪五十年代在白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铜矿,于是千千万万的工人不知道是赶时髦也好还是响应党的号召支援大西北也好,纷纷跑到这片戈壁滩来。他们硬是在这片寸草难生的土地上建造出了一个工业城市,他们是根,根生出枝干,枝干又生出叶子,我们这代人就是叶子。

    这座城市的崛起据说是在一次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之后,千千万万的劳动者夙兴夜寐,在这片土地上,把山炸碎把沟填平,才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如果有哪一件事物能够作为白银的名片,如同中山桥之于兰州、钟楼之于西安,我想应该是金鱼公园里面那座名为铜城开拓者的雕像,白银的历史、发展、脾性、成就,全在里面了。开拓者们用铁锹扳手,创造了这座城市,山上的土、河里的水是他们的筋骨血肉,我们是他们的子孙。

    万里长城,金字塔,仔细想想,从石器时代到工业时代再到信息时代,万丈高楼都是自平地而起。只是没有细想过,白银市的建成竟然也是像人类文明伊始时候那样古老的方法。最开始所有人住帐篷,然后盖简单的茅房,再然后大量的盖平房,再到后来苏联人援助修建了几栋楼房,那时候白银还没有建市。

    白银市的性质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工地,所有人的发展都围绕那几个施工现场。如今这些工地多半已经停了工,自然也没有养活这些工人的能力,我小时候家里的人就陆陆续续面临着“重组”或者“买断”之类的选择,后来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他们也都找到了不同的事情做,不过我确实知道,那些事情只能保证家里人不饿肚子而已。

    白银区人没有自己的方言,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的移民城市,我的父亲祖籍山东,我姥姥家那边是天津杨村的,这让我到上大学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我的普通话说得那么好。因为口音中还有点北京味儿,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大城市过来的。白银是80年代才建市,历史很短,但绝不代表它没有故事。以前有人问我,我们的特产是什么,我笑问他,杀人犯算吗?

    我觉得我们白银人像蒲公英,被风吹到哪个地方就在哪个地方扎根,祖辈就是被风吹过来的蒲公英,父辈在此生根,我们如今也都不小了,风怎么吹,我们就怎么飘呗,但是可能不会选择回去了。

    现在外面已经很冷,这是我在成都度过的第四个冬天,我生怕以后的冬天再也见不到满天满地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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