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有些阴沉,厚厚的云把天空压的很低,似乎随时都会下雨。一大早,药店后院起床洗漱的伙计们就发现方晏端端正正的跪在院子中间,双手依旧托举着昨天那几根竹竿,面朝方鸿济房间的方向跪着一动不动,众人搞不明白其中关系议论纷纷,后来都被刘管事赶走了,只留下方晏一人继续跪在那里。
待到方鸿济走出房门时,院子里只有方晏同他二人,其余人都被刘管事赶到前面药店去了,只留下他师徒二人在放满架子的院子里。
这次方晏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明显带着疲惫,比往常沙哑了很多“师父,我知道您一直生我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师父您消消气,师父我认罚,徒弟错了,徒弟再也不敢了,师父你让我回去吧,师父你让我回去吧……”
渐渐的,方晏的话变得语无伦次,反反复复的念叨一句话——师父你让我回去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地上给方鸿济磕头,每次头碰到青石板地面都传来沉轻微的声响,渐渐的青石板上开始出现血迹,越来越多,洇成一片。
方晏放佛毫无知觉,继续念叨那句话,继续一下一下的磕头,忽然天空传来一声闷雷,要下雨了。
几个硕大的雨点砸到地面之后接着更多雨点落到地上,在这个季节少有的倾盆大雨中,师徒二人一站一跪,宛如雕塑。
也不知道方晏到底跪了多久,也不知道方晏到底磕了多少头,在一声炸雷之后,方晏忽然浑身一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方晏再次醒来时候,发觉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想坐起来却觉得头很沉,伸手摸了一下却摸到了厚厚的绷带,他支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墙上环视四周,还没理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候,方鸿济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床上的方晏,淡淡的说了一句“醒了啊,来,把药喝了。”
平素方晏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喝药,那种一言难尽的苦味对他而言,还不如病着舒服呢,但是今天他毫不犹豫接过放鸿济手里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双手托着碗还给方鸿济。
方鸿济看他喝完药,又盛了一碗水给他喝了两口,随即变戏法般拿出一块冰糖递给他,“吃吧,我知道这副药很苦。”说罢,就收拾碗出去了。
方晏看着手里的冰糖忽然想哭,又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想笑,他把冰糖塞进嘴里,淡淡的甜味在嘴里扩散开,蔓延到了嘴角眉梢。
事后他才知道,那日他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被抬进去之后高烧烧了整整两天,迷迷糊糊中一直在说胡话,一会喊师父,一会喊娘,伸着手四处摸索,只有抓住方鸿济的衣角方能安稳一些,说来也怪,换做其他人的衣角他一概不抓,好似知道那不是方鸿济一般,于是方鸿济就那么不眠不休的陪了他整整两天,直到退烧了才回去睡了一会,刚睡醒又去给他抓药熬药……再后来很多年后方晏自己有了徒弟时候,小徒弟受罚之后在角落小声抽泣被他看见,于是遥想起当年那段往事,就去问方鸿济那时候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很惨兮兮,年迈的方鸿济总是摸着胡子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