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一,三哥听说我们仨退休后,打算到他的村子里租个房子养老,并且我还想养一群鸡的时候,立刻摸出一把钥匙给三嫂,叫她领我们去看看他懒得打理的一块七分地。
他放话说,这块地就给你们使唤了,种菜养鸡管够用。又对我说,鸡散养,喂食时你一敲盆儿就全跑过来了。
三嫂领我们到不远处一扇简单的铁门前,卸下锁头,就见到这块散种了几畦菜的七分地了。三嫂说,现在给邻居白种着,你们用,就收回来。
三哥,是三胖的大爷家的儿子。
大爷相貌端正,三哥却有些丑,因为随了大妈。
大妈对自己的丑毫不避讳,她对什么都不避讳,调侃起来非常爽快。比方说,大儿子生性乖张,她想想就来气,就坐在炕头上骂,早知道是这么个驴操东西,一落地就该拿粑粑戒子给他捂死。
大妈的婆婆,形容大妈的长相,是萝卜头地瓜脸。和其他几个儿媳妇比起来,她的样貌拿不出手,因而不待见她。
大妈说,大爷送她一盒蛤蜊油,被婆婆拿去挖掉一大坨再还给她,那意思是说,大妈那张脸,不配抹这些东西。
我们喜欢大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妈的这些经历,并没有让她成为一个苛责小气的女人。相反,大字不识几个的她,不仅有种男人般的勇气和魄力,还活得简单率真。
她曾经一个人去北京寻找离家出走的二儿子;用大爷的补助金买几箩筐碗盘,做红火的租赁生意;在六十多岁的年龄,以一票之差落选村长……虽然她丑,可是丑得毫不气馁,打扮自己绝不心慈手软,颜色鲜艳的衣服说穿就穿,搭配她满是皱纹,却笑容诚恳的面庞,真是个喜庆又乡土的老太太。
我曾送大妈一根挺不错的拐杖,她稀罕得不行,谢罢老闺女,将旧拐杖一丢,拄着新拐,立马就要去村里转一圈。
今年,大妈离世三年后,三哥当选了村长。
初次见到三哥,是六年前的早春。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服,外面披着褪色的棉袄,走路慢晃着。三嫂说,他刚出院,在樱桃园锯树枝时,电锯崩到了大腿上,差点给自己截肢。
三哥酷似大妈,无论相貌还是性情。他看上去粗糙,不拘小节,可是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会告诉抽烟的老爷们,你上外面抽去,没看着有女士儿童吗?讲究点吧!
三哥拥有六百多株樱桃树,每年夏天生意火爆,我认为他就是个地 主了,虽然这个地 主常年穿着旧工装,开辆更旧的二手桑塔纳。可是,你看,他一挥手,就送我们七分地,轻跐溜地。
对于我们常年扫荡他的樱桃白菜地瓜……他就一句话,哥不是有吗!
二胖和我,都喜欢三哥。
但我发现,三哥更喜欢二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二胖虽然不像村里的老娘们那么能干,她甚至从来没采满过一篮子樱桃,可是她会来事啊,每次见面都要买上卤味熟食贿赂三哥的感情,包括三嫂,提起二胖,都喜欢得不行。
言归正传,有了七分地,我们仨也就晋级成了地 主婆了,那还不得炫耀一下?!虽然这块地离我们有七十多公里远,虽然我们离退休还有好几年……嗯,也不知道,会不会真有那么一天,我站在七分地上,一敲鸡食盆儿,一群鸡飞奔过来。
轻跐溜:大连话,轻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