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来纺织厂,穿过酒厂的涵洞桥,路边的绿植由冬青变成了法国梧桐,景色也突然一变–––细碎沉静的青绿叶冠变成了舒展浓烈的黄赭叶裙,仿佛是一位娴静含蓄的中国女士变身为一位热情奔放的西班牙女郎,从视觉到心理都给了人一种迥然不同的震惊。
今年十二月的法国梧桐算是真正有了秋冬的颜色,黄色、褐色、红色、赭色……浓浓的暖色调渲染的充分,让倦怠了的暖冬精神一振。法国梧桐的叶是硕大的,大的如蒲扇,小的也比成年男人的大巴掌还要大。这几天早晨的白霜较重,颜色格外的鲜艳;风也大了些,树叶“噗、咔、噗、咔……”的落下来,大片大片的树叶以各种姿态躺落在路面上,堆积着,卷曲着,层叠着,那些美艳的硕大叶片,在石阶上、车轮下、扫把边,展示出一种惨烈的美来。

驻足于落叶中,我有点失神。和落叶最亲近的时候还是儿时。乡村的秋冬落叶到处都是,品种也多,颜色也多。那时的农村长青的树种只有松柏树,那是种在坟地上的,而且坟地上真正种的也少,我也只见过一两次。小时候觉得松柏树很神秘,每一棵树上都寄着一个逝去亲人的灵魂,它孤单的站在旷野中的坟地,遥望着村庄的灯火,守护着自己的亲人。其它的树种最多的是杨树,种在路边地头,长的又直又高,杨树叶子呈心形,像人的手掌那么大,风一吹,喜欢哗啦哗啦的拍巴掌。秋冬季节,它的颜色变得最快,常常一夜寒霜,它就突然黄的金灿灿的放光了。房前屋后种的榆槐树,还有枣树、石榴、花椒什么的,它们的叶子绿的时候深浅不同,黄的时候也斑驳不齐。柿子树的叶子是红褐色的,它的叶子厚厚的,带一层胶质,光滑而硬挺。柿子园里的柿子树很快就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黑色枝干上挂着红彤彤的柿子,确实像一盏盏的小红灯笼。这个时候我们去野地里拣树叶,拿一根树枝或是棉线,可以穿一串长长的树叶。拣的最多的是杨树叶,用棉线穿着,拖在身后长长的一串,像是长长的尾巴,还可以做裙子围在腰上,当项链挂在脖子上,拉回家里妈妈自然也是夸奖的,可以烧火做饭。
寒冷的季节容易想家,家乡里的桐树和这种法国梧桐品种不一样。我竟然不记得它秋冬的样子了,最清晰的是它春天开花的样子。浅紫色的桐花一嘟噜一嘟噜的挂满枝头,掌形的叶子也大而鲜嫩,绿的翠玉一般。我曾帮奶奶去爬树捋过桐花,鲜的桐花可以炒着吃,也可以下到面条里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记得桐树的落叶了,桐树是种在村子南边的这片树林里,临近灰河,堤子旁边林子里还有几个坟头,树林子的两边都是挖土挖出来的水坑,和河道的水是相连的,记得小时候有小孩在这里溺水的,树林子长的又密,一天到晚感觉阴测测的,所以,去的时候都是冒险模式了。这样秋冬季节应该是不敢进去了。
法国梧桐和我老家的桐树是不同的。法国梧桐又叫悬铃木,球状花序,一串花有两到三个花朵,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的花像悬挂的铃铛而来的。法国梧桐是“行道之王”,是大家广为喜欢的道路绿化植物。我的河南老家属于黄淮流域,种的多是泡桐树,开白色或紫色的花。“栽得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的那种梧桐又是另一种品种,传说中的“焦尾琴”就是这种桐树做的。还有一种油桐,是纯粹的经济作物。
古画中有梧桐,古诗词中的梧桐更是气质卓然。李清照一句“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到黄昏”写尽了秋愁,疾风、细雨、疏桐、幽庭、轩窗、寒更……配成一幅秋声赋,怎不是“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还是“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正是这些不朽的诗词,给了梧桐如此诗意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