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夕阳西下,是一天中我喜欢的最美妙的时刻。
我信步向湖边走去。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去湖边散步了,晚风吹过,心情也如湖水般微起涟漪。今天可以不用着急赶通勤车,不用回家陪孩子写作业,因为值班的原因,居然偷得一时闲。
我带着对湖边人声寂然的渴望想独自寻得一方天地,只想享受与天、地、物独处的静谧。谁料夕阳剪出的一对对人影早已占据了湖边每一个可以独处的角落。夏天是情感勃然升腾的季节,湖边更是荡漾着荷尔蒙激情难掩的甜蜜。
我怕惊扰了别人的幸福,也怕别人干扰了我想独处的心思,于是沿着湖边的石径信步走去。
单位地处远郊,远到每天乘坐通勤车来回有至少三个小时的路程,很久以来,坐车消耗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减少的有效时间让工作也忙乱不堪,在昏天暗地的日子不断的累积中大脑似乎也迟钝了些许,对周边的环境和季节的变化不再那么敏感。在这难得的一刻清闲中,我想弥补很久没有用心与自己对话的遗憾。
时至夏天,城里早已裙裾飘飘,暑热渐至,但我却行走在难得的夏天的清凉里。石径两侧的花园或草坪上的自动洒水喷头正兀自旋转着喷洒水雾,和着各种青草的清香沁润心脾。
每一个生命的盎然生命力都在这个季节洋洋洒洒地泼洒着,丝毫不懂得内敛。尤其是那一园玫瑰开得更是娇媚,每一朵花都将积攒了一天的香气在傍晚释放,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甜丝丝的芬芳,空洞了许久的大脑瞬间被这一份香味填满。夕阳适时将晚霞调适成淡紫色,笼罩四周,景色美到令人窒息。
夕阳被一只巨手拽住往下拉扯,它只能无奈地一点一点西沉,最后只剩西天的一丝光亮。
上灯了,我已行至大路。行人很少,路面明亮空荡。似乎怕被路灯照穿心思一样,路两边的花花草草全都躲进阴影里,隐隐约约地显着曼妙的丰姿。那各种花草的味道却不想躲开灯光,率性地浸润在一团团桔黄中。行久,竟觉路面氤氲一层彩色的薄雾,走过时,迎面划开一道温柔的涟漪。
徜徉在这团温柔中,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彻底松懈了,或许是空阔的大衬得自己愈加的小,心中竟莫名浮起一丝淡淡的哀愁。又是一天结束了,茫然中泛着难言的情绪,张目四望,不知从何时起那个真正的自己遗失在生活之外了。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每天都被各种要不断进取的正能量的信息所包裹,以至于个体如一粒泥沙裹挟在凯歌高奏的时代洪流中。心中似乎不时涌动着说不清的宏愿,或者总是受了随时可听到的那些成功了的个案的影响,时时有不停地调整不屈于命运的步伐的冲动。当所有理念形成的核心都受物质欲念的操纵时,不甘于平淡的心也在欲海中浮浮沉沉。但就在这个美妙的夜晚我却看到那个只想甘于平淡的真正的自己被一脚踢到遥远的角落,哀怨地望着做了生活的傀儡的躯壳暗自垂泪。
生活中很多人如此,我亦如此。
拐进一条幽径时,没有明亮的路灯,愈加昏暗的环境让心中哀愁的阴影也在扩大。我在努力找寻自己,企图问一句: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自己的质疑声中,得到的答案是空洞的苍白。
突然想起了迟子建的那篇《是谁扼杀了哀愁》中的部分段落:“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似乎已经不会哀愁了。密集的生活挤压了我们的梦想,求新的狗把我们追得疲于奔逃。我们实现了物质的梦想,获得了令人眩晕的所谓精神享受,可我们的心却像一枚在秋风中飘荡的果子,渐渐失去了水分和甜香气,干涩了、萎缩了。我们因为盲从而陷入精神的困境,丧失了自我,把自己囚禁在牢笼中,捆绑在尸床上。”
“我们的心中不再有哀愁了,所以说尽管我们过得很热闹,但内心是空虚的;我们看似生活富足,可我们捧在手中的,不过是一只自慰的空碗罢了。”
此时,感觉我要的答案就在这篇文章中,但却又什么也找不到,每天茫然的、不堪的忙碌使得思考的灵力也被挤压得逃遁而去。这样想着时,心里又对自己多了一份心疼的悲哀。
正当我陷入无底的精神困境中时,一缕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居然是沙枣花香,一时疑惑:沙枣花不是早就应该凋谢了吗?
我举目四寻,确实如米粒般的沙枣花正繁密地压低枝头,在这少人来的角落暗芳自许。
沙枣花仍在开,毕竟这个地方的夏季比城市里的姗姗迟来半个多月,所以我有幸嗅到这一季的花香,这算不算对已经错过了许多美好的沮丧的安慰?
或许是沙枣花的香气治愈了黯淡的心情,心中渐渐开朗。
如果能挣脱强加于自身的繁重的枷锁,生活无非是山间明月,世间花草,尘世烟火,无非简单到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还有平平常常的路,按自己的方式慢慢悠悠地走。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放下那些舍本逐末的梦想时,生活就会毫不吝啬地转身给任何人一个温柔的拥抱,正如我以为我已错过了初夏的清爽时,却一不小心在这错峰到来的夏天品尝到了初夏的味道——美如画的景色中用心感受到了隐藏着的淡淡的哀愁,淡淡的悲伤,淡淡的喜悦,这正是被夏天激活的生命的张力,也是生活原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