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清泽
听到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芸娘绷紧的心弦稍微一松。以为阿双回来了,她从屋子向外一点点儿挪动。
“敢问是沈三白先生家么?”芸娘看到院中站着两位老人,穿得衣服多日不洗,有些脏污破旧了,两鬓斑白,约有六十岁的样子。她咳嗽了几下,左手撑在腰间,右手捂住口、止不住喘息,看上去脸色苍白,难受极了。问道“二老为何事而来?”
1.芸娘入狱
“我们的儿子阿双呢?叫他出来见我们!我们是找儿子来的!”两位老人嚷着说,话语中满是焦急。
“哦,阿双和我家相公出门去了,大约明日才回来。二老先暂且留在这里歇息一下,等明日再相见,可好?”
二老见她这么说,就相互看了下,说既然这么不巧,咱们先回旅店歇息,明天再来见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阿双前两天莫名卷了铺盖逃走了。芸娘担心没法给盟姐华夫人交代,商量着报县府呢,有事忙着还没顾上去报。这不才两天,就找上门来了。只好编个谎言,等相公晚上回来再商量。
晚上沈三白回来后,芸娘把白天的事儿和他说了。他说,没法子了,明天只能以实情相告。
第二天早上,天边刚出现鱼肚白,二老就来了。直接要见儿子阿双。沈三白实话说了出来。谁知,二老立即着急了,说必须要见儿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定是他们看儿子年幼好欺负,暗中谋害了,现在立即去县府告他们。沈三白急的无奈何,芸娘一个劲儿给二老说着掏心窝子的好话。“半年来,我们待阿双很好的,一个锅里吃饭,还给他做衣服,不曾给他气受,也不曾让他干过重活儿,邻里都知道呢。”谁知,二老直坐在门口不起来,要他们给个说法。芸娘说“阿双定是盗窃出逃。”二老见芸娘这么说,立即翻了脸“要么赔人,赔偿五十两金子也行,要么直接去官府。”
沈三白问“二老既说是阿双父母,敢问有何证据?”
二老说“儿子就是我们的,还用啥证据?”
沈三白问“空口无凭,可有什么标记?”
二老迟疑了一下,似在寻思。老太婆只看着老头。老头想了一下说“儿子右脚有块儿胎记”
沈三白说“别说五十金子,就是现时典当房地连五两银子也凑不齐。”二老说,那就去见官府吧。
到了县府,二老击鼓鸣冤。说是儿子被人害了,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县令问了详细情况,令沈三白明日起去华家及周边郊县寻人,限期半个月回来。芸娘先收监看管,以免逃逸。到期如果还找不到阿双,定是他们夫妇谋害人命,焚尸毁证,等待问斩。
2.火烧神庙
那两位老人,并没有舍得花钱住什么旅店。而是找到附近的一个破关公庙,打算晚上凑合一下。他们二人找了个街边小摊点,花了一个铜板,吃了碗大肠面,就互相搀扶着到破庙里歇息。
北风呼呼地刮着,快到立冬的天气了,白天仗着有太阳,身上还有点暖和气儿,夜晚着实是冷,瑟缩着还是满身起鸡皮疙瘩。
老头出去走了好远,找来几卷稻草打算躺下来。许是刚才在周边寻稻草受了凉,也许是刚才吃面有点儿快,他竟然有点儿肚子疼。子时,他出去大便,不成想,肚子疼得晕倒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他看到庙里一片火海,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整个破庙沐浴在火海中,哪怕一根草也会烧成灰烬。
看样子,至少着火已有半个时辰了。老婆子啊,苦命的婆子!破庙香火并不旺盛,他们刚才也没有点火烛。
“沈家这小子,狠啊,阿双是不能再找下去了。我赶紧逃吧。”他自言自语嘀咕着。
3.无头尸体
话说,沈三白第一个要去找阿双的地方是华家。到了华家,他也不想以实情相告,心中只怕华家再生事端。只是说前阵子他们夫妻二人在华家养病,叨扰太久,此次办事路过,专程来访。寒暄过后,简单夸奖了阿双。华夫人说,阿双是个苦命的孩子,当时在街上卖身葬父,她家主管看他可怜,就买了他回来的。沈三白因为心中藏事,只住了一宿,第二日便启程回无锡。
天公不作美,启程之时,狂风暴雨。
华家一再挽留,沈三白风雨无阻坚决上路。舟行水中,甚是艰难。快到无锡之时,船家摇船无力了,行程缓慢,小小的仓蓬几乎被刮进来的雨水灌满了。这时,又一阵狂风把船掀翻了。他落入了水中,不熟悉水性,灌了几口水直往水底下沉。船家在水中扑腾了几下,露出头换了下气儿,立即沉水去救他。水中摸索了半天,谁知水底摸索到好像也是一个人。把他救上船后,再次下去,费了好大的力气,动用了渔网,摇杆,开始捕捞,打捞上来一具无头尸体,他们二人差点儿吓个半死。经过几日水中浸泡,尸体肿胀,简直惨不忍睹。
船家怕惹麻烦,要求再扔下水。沈三白觉得尸体衣服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不是,他细看一下尸体的脚,啊,右脚六个脚趾。那个多出来的脚趾上还有块青色胎记,天哪,这分明是阿双,他怎么投河了,什么时候被害的?
沈三白告诉船家,他认识这具尸体,一定要告知县府。眼看快到岸边了,船家争执不过他,在沈三白答应船家可以不去县府的时候,船家才同意让他带走尸体。
4.珠玉指环
沈三白带了尸体到了县府。可县令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阿双,然后抛尸湖中。县令传召不到两位老人,只好把沈三白也押解入狱。酷吏一再严刑逼供,沈三白坚决不认是自己害死的。可是又没有证据。
就这样僵持了一周。县令得到巡抚大人来此地巡查的消息。就想赶紧了解此案,以免再生枝节。再次逼供后,沈三白已经被拷打的奄奄一息了。那个酷吏就趁着他昏死中,按着他的手画了押,等待三日后,夫妻一起问斩。
消息传到沈家,全家主仆没有人关心。他们夫妻早已经是被赶出去两次的人,他们的存在就如同沈家院子里的一只蚂蚁,卑微渺小、任人踩踏。他们的女儿却呼天抢地,思念双亲。
女儿青君14岁,在婆家听到消息后,哭晕了过去。她先去求祖母,祖母说“有心无力。不如去求求你叔父吧。”青君见了叔父启堂,问了好请了安。叔父耷拉着眼皮没瞧她一眼,不耐烦地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家里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一边说一边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绿色的翠玉指环。青君看了一眼指环,迅疾低下了头,那个玉指环碧绿苍翠,似曾在哪里见过。低声说道“怎么能不管呢,别家旁人之事我不管,可这是亲生父母之事。还请叔父再想想办法。”启堂说:“我连日来一直在奔波啊,银子都花了不少呢,到处磕头,好话更是说了无数。”
5.孝女探狱
青君求了半天启堂叔父,没有结果。她婆家,人托人花了三两银子,买通了监狱看守,问斩前,让她去见母亲一面。
芸娘本就多病多灾,身子骨脆弱,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瘦的已经没有人样了。她们母女抱头痛哭,感叹,原来命薄之人,佛亦不能发慈悲!交代完,陈芸劝女儿勤俭持家,孝顺公婆,好好过日子。
这时,青君想起临嫁前一晚,母亲要去华家养病,分别在即,母亲拿出玉指环给她,说这是自己嫁娶时,你们沈家给的纳彩之礼,这是最贵重的了,要她留着。当时自己让母亲留着,以备出门在外,万一有用钱的时候,可以典当。母亲倒是把其他的箱笼什物都给了自己。青君问母亲是否把玉指环给了婶母?
一脸疑惑的表情,陈芸摇了摇头。说道:启堂当年娶王虚舟的孙女王佩瑶为妻,催妆的时候,缺少带着玉的首饰,这个女子说什么也不打扮待嫁。就把自己的这个玉指环拿出来交给婆家人送给她,当时婆家人还夸芸知礼节大方,谁知那个女子嫌弃是别人用过的旧物,定要买新的。就请启堂还给了她的。他们沈家多给了王家三百两银子,王佩瑶才肯梳妆打扮上轿子。
当青君告诉陈芸这些事情时,陈芸疑惑道莫非启堂也有一个?不可能,如果有,当时不就拿出来给佩瑶了。她又想起来,阿双是四川人士,喜欢吃辣,每顿饭找辣椒。可阿双的父母,那二老满口无锡口音啊,不像是四川人呐。而那个老头分明像是在哪里见过?
前尘往事,她觉得疑虑重重,阿双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6.真相大白
芸娘也不明白玉指环为何在启堂手中,她隐约觉得和阿双有关,其中必有蹊跷。待问斩之日,芸娘便大呼冤枉,酷吏把芸娘的呼喊告诉了县令。县令想莫非其中真的另有隐情,还是再审一次吧,不然等巡抚来了,他们家人拦轿告状,万一造成冤案,我头上乌纱难保,官途尽毁。
芸娘说“阿双偷窃出逃,现在赃物在沈三白兄弟启堂手中,请召来详细询问。”
县令说“大胆刁妇,满口胡言,侮辱构陷他人,你怎知赃物在启堂手中?”
芸娘详细说了玉指环的疑问。请求县令审问启堂。
开始启堂一再狡辩。后来老头出来了,启堂顿时傻了眼,瘫软在地上。证据确凿。原来阿双偷了芸娘的玉指环到店里典当,准备当出几两银子回四川老家。结果在店里遇到启堂,启堂看到这个玉指环。一眼认出是嫂子芸娘的。便多给了阿双几两银子,买到自己手中,然后尾随阿双,去弄清情况。阿双看到事情败露,打算和启堂讲和,退还银子,玉指环给启堂,只求放自己回老家。
启堂尾随阿双到湖边,把他打晕杀死后,把头割下来扔到了村外枯井中,尸体抛在湖中。他回到家以威逼利诱的手段,许诺给曾经在沈家园子里种过菜的两个老仆人二百两银子,令他们扮作阿双的父母,去找哥嫂要人。沈三白常年在外,并不认识种菜老头。而芸娘嫁过去的时候,那对老夫妇早已离开沈家。以此把哥嫂弄进监狱大牢,这样他就可以独霸家产了。兄沈三白的存在一直是启堂的心腹之患,虽然哥嫂已被父亲赶出去了两次,他仍然担心哥哥会分家产。
两位老人告了状之后,启堂觉得并不可靠,怕事情终究会败露,他坚信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就在子时一个人去火烧神庙了。不成想老婆子葬身火海,老头子却侥幸逃脱。老头子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难免遭到报应,可是老婆子不能枉死,自己怕也活不长了,必须报县府。
证据确凿,启堂为了挣点儿家产,不惜残害两条人命,三日后斩立决。
终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人物原型来自《浮生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