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一场排演

一场排演

人物:

小章:剧本作者之一 ,女大学生,严肃认真

小苏:剧本作者之一,女大学生,嬉皮笑脸

小赵:被拉来表演的,女大学生,说话有口音

张老师:女教师


小章拿本子站在一旁记录。凳子4*2拼拢,小赵屈身躺在板凳上面睡着了。小苏蹲在小赵身后。小苏缓慢起身,作鬼魂状游荡。

小苏:此时正值夜黑风高,月色暗淡。在众人熟睡之时,我从地底悄然游荡入人世。看,窗外树影摇晃,衬着朦胧的灯火,远处的山峦模糊了轮廓,听那风吹落叶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更加寞落了。说起来,不知不觉间我离开人世已经有数十载了,这些年来,我困居地底,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人间,今天我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重返这里。久违人世,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终于,终于!

小苏抬手,后退,碰到小赵。小赵醒来。

小赵:啊!什么鬼东西!

小赵扑打鬼魂,后来昏死。小章凑上前仔细看。

小苏:完了,完了!把人给吓死了!这下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小赵起身,倒吸一口凉气。

小赵:我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死了吧?

小苏:看起来是的。

小赵:什么,我真死了?

小苏:实在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那么不经吓。

小赵蹲地上大哭起来。

小赵: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放我回去吧。

小苏: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啊。其实我当初死的时候也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不过转念一想啊,虽然死了我一个,但是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被生出来,人类是死不尽的!我们对人生还是要秉持乐观主义。有的时候,你换一个角度看世界,世界就会变得不同,比如你看,我们活了那么久,是不是也是时候跳出舒适圈换一种方式生活了呀?

小章走上前打断。

小章:行了行了,你们这个也太离谱了!头一次见到鬼还满嘴“乐观主义”,满嘴“舒适圈“的,跟个营销号似的(用笔敲本子),干嘛啊到底?不行,不行。(摆手)

小苏:那怎么办呀,我们定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把主题定下来,我也是想让剧本新潮一些,娱乐性强一些嘛,难不成还和上次一样,才演到一半人就没几个了,那多尴尬!再说了(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指给小章和小赵看),你们瞧瞧,今天都多少号了,剧本最晚是要什么时候上交来着?

小赵:二十八号。

小苏:对呀,对呀,二十八号就得交了,实在没办法啊!最近恰好又赶上我们交论文,我们那叫一个天天玩命地在赶,打字打到手指都起茧子了你看,这双手一伸出去呀,啧!别人还以为我们是音乐系的弹钢琴给弹的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总之一句话——写不完就死定了。

小章:话说得不错,可是这样的话有点无厘头啊,并且喜剧化的对话方式是会阻碍深度表达的,给人一种浮于表面的感觉。那别人何苦来看我们几个在这儿演呢,咱们又不是在这儿说相声演小品呢,对吧。

小苏:对对对,还是您说得对,在下愚钝,一切遵照您的指示!

灯光调暗,音乐起,调整板凳位置,摆成间距为地铁宽度的两排,垂直观众席,小苏站在小赵身边,小赵对面坐着小张。三人作随地铁晃动状。

小章:小苏你怎么跑到上面来了?

小苏:实在对不住啊领导,一时间没控制住,一不小心就遛上来了。

小章:厉害啊,一不小心就上来了。

小苏:领导您过奖了,我实在不敢当啊。

小章:啧啧啧,油嘴滑舌!

OS:三途河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小苏:(夸张的请先走动作)领导您快下车吧。

三人围绕板凳缓步转圈走。小章与小赵并列,小苏走在最后。

小章:我为了回收死去之人的灵魂在世间漂泊太久了,你猜猜我干这行多少年了?

小赵:几百年?

小章:不不不,自从地球上有了生命,有了死亡,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不停地到处转悠,转悠,没个停歇,我经手过无数的生命,我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生命的生发、又看见它们的死亡。可每天都有朝阳,每天都有日落。我看到春日的花开烂漫,我看见的不是正在怒放的花骨朵,而只想到它们零落在雨后泥地里肮脏的残骸,我听到新生儿的啼哭,感到的不是新生命降临的喜悦,而仿佛是听见了它垂死时最后一声叹息,于是我反而感到悲凉。

小赵: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小苏:你就死心吧!我下来都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给自己省点力气,节节哀吧!

三人上板凳往前走。

小章:小心脚下,不要掉进了河里。你们看那边,从地底看见的人世,是不是灯火一片灿烂,就像一条光的银河一样。你们知道为什么从地球看去,看不到璀璨的银河吗?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到现在,时间也才走过137亿年,这就意味着闪闪发亮的恒星因为距离我们太远还来不及照亮我们的天空。我们把目光指向某个遥远的目标的时候,我们实际上看到的是它久远之前发射的光而已,人生区区几十年,我们看到的却是可能来自几亿年、几百亿年前的光芒。

三人走下板凳。

小章:而当我们死后,肉身腐化成尘,再次融入到世界的循环中。明年,你看到春花绽放,那说不定就有来自我的一部分。生命是什么?

小苏:生命是生物体所表现出来的自身繁殖、生长发育、新陈代谢、遗传变异以及对刺激产生反应等复合现象。领导您这套说辞这么多年以来可一直没变过,我都记得了!

小章: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死了是一件坏事,你怕死的话应该更怕生,因为是你的出生导致了你的死亡。弥达斯国王,你何必去寻找精灵呢?精灵到最后也不过一句“最好是不曾生,其次是立马死”。

小赵:你不要在这里跟我玩弄概念,你这是诡辩!

小苏:我都习惯了。

小赵: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死,这都是因为我只顾着沉浸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忘却了必然的宿命。看到春枝抽芽的时候你不感到开心吗?看到夏天的阳光流过街道的时候你不感到生机蓬勃吗?看到秋日落叶时你不感到悲伤吗?看到冬雪覆盖了大地时你不感到肃穆吗?当你听到家人的嘘寒问暖时不会热泪盈眶吗?当你漂泊世间时不会因为旁人的冷眼加害而心寒彻骨吗?

小苏:哎哎哎——

小章:我倒是愿闻其详。

小赵:来到了你的辖地,按理来说我是不应该这样对你的,但既然人死不能复生,那我也不再期待你的怜悯。上帝已死,我不相信你还能干出什么事业。我看出了你的弱点,那就是你根本不会为自己的行为买账。你的存在和你自己的选择是分不开的,你之所以成为撒旦,就是因为你自己选择了成为撒旦。

小苏:行了行了,别上纲上线的,等会儿咱们领导发作了,那可是不好惹的。(用手给小章扇风)领导,消消气啊,别为了小人难为了自己,您玉体要紧呐!

小章:你别在这儿跟我嬉皮笑脸的!滚一边去!

小苏垮下脸,慢慢站起身,不动了。

小章:怎么了,我念台词而已!停一下吧。

三人坐于板凳上。

小章:说起来刚才那段剧本谁写的?

小苏踢了一下板凳,坐上去拿起了记录本,背对观众在写字。

小苏:我写的,还能有谁啊,写剧本的不就你和我吗?

小章:写得挺好啊。

小苏:你对我发什么脾气?

小章:你怎么回事儿,念的只是台词啊。

小苏:什么念台词,我看你是公报私仇!整天说我嬉皮笑脸的,严肃点,严肃点,我倒是要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对别人颐指气使的?

小章:都说了只是台词,我怎么就对你颐指气使的了?说话给我留点神啊。

小赵:行了行了。

小苏把手里记录本奋力一扔,恰好扔到了小赵身上,小赵尴尬地站了一会,坐到板凳上去了。

小苏:行行行!

小章:你之前改的那一版就主题来说本来就肤浅得要死,我只是在正常做事情而已,你非要说我对你颐指气使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拜托你正常一点。

小苏: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你非要说我改得不行,那你呢,整天伤春悲秋的,动不动就是死来死去,还以为自己有多深刻呢。

小赵:你们别在那儿吵了,写不了就别写!

手机铃声响起。

小赵:好……是……好的……

小赵下。

小苏:怎么的了!

灯光暗,音乐起,小章小苏移动凳子成接近直线的半圆形。灯光亮,小赵漫步走上,手拎好几个塑料袋,。

小赵:外卖到了。

三人围坐板凳,打开餐盒,吃饭不做声。(以下一人说话时其他两人拍板凳打节奏)

小赵:其实最开始我是不想来的,可抵不过她们强拉。我对什么剧本什么话剧完全不感兴趣。我因为选择这个专业只不过是因为分数刚刚好,和那两个人不同,我感兴趣的只是这个学校到底是985还是211,这个专业的就业率到底好不好,什么话剧,什么剧本,什么写作,小资产阶级的罪恶兴趣罢了!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她们排演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问过我,我承认我没有她们口中的“文艺气息“,而她们呢,一口一句什么狗屁”文学”,在我看来都是无病呻吟、装模作样,她们做出来的事情比她们的无病呻吟残忍得多。这种所谓的“文青“最喜欢干的就是把一堆矫情的名词往别人脸上堆,堆完就跑,还仰着个脖子说让你自己去领会,要是你不凑巧跑得比她快,把她拉回来一问,结果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名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是来自经济欠发达地区,说白了就是农村,这点听我口音看我的穿着打扮就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要不是剧本没人演,你以为她们会拉我来?听别人说,她们不是还在背地里嘲笑我土里土气吗?我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我不敢去赛百味,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点餐的流程,我不敢坐地铁,因为我连怎么坐都要上百度去查,我不敢上剧院上电影院,我不敢去逛商场,我只觉得这个城市里的一切都在压迫我,所有的流行话语都构成了对我的剥削形式。我也不能想家,因为这个城市是多么美好啊,我的家哪里有值得留恋的呢?我是局外人。

小赵埋头,小章抬头。

小章: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你要是听见了不要嗤之以鼻,也不要肆意嘲笑。我知道这个问题无聊又空泛,谁要是认真对待就搞笑了。但我想说的是,我是真真切切地险些为这个问题而丧了命。我不是因为遭遇了什么大事而萌生了这种想法,我只是因为一点点小坎坷过不去,就钻进了牛角尖,对,就是这样,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我生下来就活该上学、考试、工作、结婚、生子、退休,然后去死。那块石头永远也推不上山,而我却是生来就要去死的人。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我每天都困在这个问题里,我找不到答案。当警车滴滴乱叫着停到楼下的时候,我依旧沉浸在虚无的泥沼里。后来我开始看书,疯狂地看书,我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地去看书,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毫无道理的出生,因软弱而延续,因偶然而死亡,我没有能够受到世人赞赏的一切,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是那几本破书把我重新拉回了这个世界,而我所拥有的,也只有那么几本令人发笑的破书了。

小章埋头,小苏抬头。

小苏:我一直希望自己给别人的印象是开朗的、风趣的,但实话实说吧,我压根就不是这种人。从小到大所有人给我的评价都是内向、不爱说话、胆子小、害羞……等等。但就因为这个,每个人都欺负我。好久以前的有一天,我穿了一条新裙子去上学,结果我就被拖到厕所里,拽我头发,把我往墙上摁,但这都没关系,毕竟人是打不死的。唯有一件事,我到现在都不能忘记,我不能忘记那天我裙子上的花球球是怎样一个一个被撕了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花球球一个接一个被扔到地上,而为了迎合他们少受点苦,我还要假装开心地自己一个一个去扯,扯完了还递给他们,好让他们去扔。我怎么样都行,但是裙子究竟做错了什么?(哭笑不得)不过都没关系了,毕竟都过去好多年了,我也差不多忘记了。我每天都在表演,表演一个幽默风趣的角色,无时无刻我不在疯狂地讨好别人,讨好一切,讨好肯德基的服务员,讨好食堂阿姨门卫大爷,就连路边的乞丐我也要去讨好。你看见我笑,只觉得我好笑,我却每天为此累得要死,只因为我太害怕听见一句“那个人咋回事儿,只怕是不太正常”。这就是你们强大的武器,空口便判定了一个人的疯癫!而只要一个人与其他人不一样,便他妈的死不足惜。

灯光暗,板凳摆乱。灯亮。摇滚乐起。(以下均为狰狞的慢动作)小苏在板凳上,伸手扇小章耳光,小章伸手掐小苏脖子,小赵弯腰抬起剩菜汤(使用颜料兑水)泼到小苏身上,小章去扯小赵衣服,小赵把小苏推下去。

敲门声响,摇滚乐淡出的同时三人恢复正常速度,音乐停后三人披头散发坐于地上。

小苏率先站起去开门,三人整理服装。

张老师:同学你好,这间教室已经被使用了吗?

小苏:哈哈,张老师好。没呢,我们刚刚在排演剧本呢。

张老师: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来早了,先在这儿坐一会儿,你们继续排啊,别管我。

小苏:哈哈,好嘞好嘞。

张老师搬起一个板凳坐在舞台边缘。

小赵:都别说了,继续吧。

小章:怎么继续啊,写不下去了。

小苏:行了,对不起。

小章:哼,继续吧那。

小苏:考虑到观众的反应啊,我觉得还是要加一些迎合热点的内容才行,要不然像前几天我们看的那场话剧的录像,叫什么来着?我又给忘了。

小赵:死亡课程。

小苏:对对对,就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有多吸引人呢。但点进去之后呢,我的妈呀,什么玩意儿!不是我说,我就是对这些先锋的和实验性的东西接受无能。说实话吧,我十分钟都没看完就看不下去了,但即便如此,我之后连厕所都不敢去上,什么服化道啊,吓死个人。

小章:去去去,那是你不懂人家的语言,你看不懂其中奥妙好吧。不过我倒是挺喜欢那个服化道的,哼,果然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啊!世道沦落了,世道沦落了!

小苏:啧啧啧,像臭名昭著的那什么乔伊斯、福克纳、普鲁斯特,我就不信你也看得进去!我不是看见那本尤利西斯还在被你拿去压泡面呢吗,只怕某个人是叶公好龙咯。

小章:我说不过你。

小苏:不止于文学戏剧啊,音乐界不是还有个约翰凯奇么,四分三十三秒就往那一坐,好家伙,行为艺术!还有那些个小便池。以后我们进了厕所,啥都别说,说就是满屋子的现代艺术!

小章:去去去,你懂个啥。没品位!我看你就是腐朽!凡夫俗子。

小赵:打住!我们还到底排不排了?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么爱装,那么我觉得垃圾桶生产厂家要偷偷捂嘴笑了。嗬,要不是知道你们真人,我还以为你们是伍迪艾伦再世呢!

小章:对不起,伍迪艾伦还活着呢。

小苏:完了,我们这话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公共场合(手臂指向观众席),大家可都看着呢,说话注意啊。

小章:停停停,继续排,等下排不完了。

小苏:得令!

灯暗,板凳摆开摆大。

小章:我们到了,这里是望乡台。

小赵:这就是传说中可以回望人世的望乡台?

小章:正是,你可以在这里看最后一眼,之后便要饮下孟婆汤,彻底与凡尘俗世告别了。

小赵:我记得那天晚上之前的几个小时,我还在拼命写简历,只因为第二天要参加校园招聘的面试,没想到我再也没机会去了。

小章:那趁这个机会,你可以顺便看看面试的结果到底是谁成功了。

小苏:咦,那不是你舍友吗?那天晚上我过去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但我看见你舍友还在挑灯夜战,恐怕是她的阳气太足导致我无法近她的身才让你被我给吓死了的吧。

小赵:算了,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我已经受够了每天被生活绑架的日子,到现在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小苏:哦对了,还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你觉得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小章:对,这个很关键,我之前可能忘记告诉你了。如果你对这个问题说不出个所以然,按照规则来说是没有往生优先权的,每年都有很多人都因为这个原因被拦下来,不能往生的灵魂就只能飘荡在世间,就像小苏一样,一飘就飘了好多年。不过你不用担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地府特地组织了答题培训班,只需要透支一点点你下辈子进行自主思考的能力就可以参加了。我们每年报班培训的人是很多的,毕竟自主思考的能力有什么用呢?思考多了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还给社会带来动乱,而金钱的好处却是无穷尽的,金钱就是一切,没有价格的东西就没有价值。

小苏:正是如此。我们地府的培训班事业也因此蒸蒸日上,直接带动了我们地府的人均GPI直线上涨,我们的培训公司还计划下个月上市。我作为这个项目的牵头人之一肩负重任啊,不过看在是我把你给吓死的份上,我们可以给你一点点小优惠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考虑一下呗。

小赵:原来如此,可是我觉得自主思考的能力还是很有用,我不愿意把它透支。因为思考能力强了,考试能力就强,考试能力强了,分数就高,分数高了就可以上好大学,上了好大学就可以找到好工作,如此一环扣一环,就可以实现阶级的跃升。总结下来,思考能力就等于阶级跃升的能力,所以尽管思考能力本身没什么用,但它能够实现阶级的跃升,那没用的东西也就有用了。

小苏:没想到你的思路如此清晰,不如就来我们公司上班吧,别去投胎了。我们公司可是人人挤破头都想来的大公司啊,不仅没有五险一金,全年无休,而且还不签劳动合同,不过虽然没有劳动合同,但是我们有不婚不孕合同,还提供免费的结扎服务,怎么样,心不心动?

手机铃声响起。

张老师:喂……什么……不是说今年学校要分房子吗……又没分到我……有家室者优先?……搞什么……

张老师下。三人望向张老师。

小苏:看来这段台词还需要进行修改啊。

小章:这个不行。太突兀了。怎么唰的一下就开始讨论培训班这东西来了呢?完全没有任何的铺垫和暗示,太莫名其妙了。

小苏:其实我想的剧情是小赵死后来到地府,结果发现地府和人世也差不多,然后应我的创业邀请索性就不转生了,留在地府和我一起打拼事业了。多励志的一个故事!

小赵:多谢你们把我塑造成一个事业女性啊!

小章:哎,没有说你的创意不好的意思,但是这个热点蹭得也太明显了吧!无非工作、生存的压力,现在人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没创新!没什么意思!

小苏:新时期的地狱,这个创意我的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你看,以前我们提起地狱,无非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泡油锅,这都无非是肉体上的折磨罢了,而有些人的意志是非常坚强的,对于这些人来说,肉体上的折磨算得了什么呢?地狱若是要想让人痛苦,必定要从心灵上击垮人。

小章:心灵上击垮敌人?我倒是联想到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个画师为了追求艺术至上的理想境界而烧死了自己的女儿,以女儿惨烈的死状为原型完成自己的画作。

小赵:地狱变?

小苏:对对对,但是死的人是自己女儿,女儿毕竟不是自己,这个世上也不乏有些铁石心肠的人并不在乎自己的儿女,但只要剥夺的是自己的利益,我就不相信有人还能无动于衷。

小章:莫非走的是他人即地狱的模式?三个亡灵在地狱中都将自我实现的希望寄托于别人,而却都得不到回应,愿望永远得不到实现?

小苏:不是啦!这个太沉重了,要是这么演出来,不久又和上回一样演到一半人就走了?

小赵:而且看我们的台词设计还挺无厘头的,不像什么正儿八经的剧。

小苏:不是都说了要迎合一下热点嘛!我心想的是这个地狱就和人间一模一样,你想想,你活了那么多年都是一个样,每天都被滴滴乱叫的闹钟吵醒,然后像个僵尸一样爬起来,开始工作,然后又像个僵尸一样躺在床上,刷着刷着手机就睡着了,第二天又被滴滴乱叫的闹钟吵醒。

小章:并且一生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先是出生、再是上学,然后工作,结婚,生子,退休,死掉。每天都在忙着跟和自己一样的人竞争,你废了好大的力气爬上了这座山,结果发现还有更高的山。

小赵: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这是必然的啊,而且也不是什么坏事,还能警戒自己,永不满足,永远前进。

小章:前进固然是好事,但前进的道路若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么前进也失去了意义。

小苏:我觉得这还不是重点啊,重点是对于你自己的愿望你失去了定义它的权力,定义你的权力握在别人手里!你的愿望不是你自己生发的,而是由别人的嘴里复制粘贴出来的,并且你没有权力拒绝这种粘贴!

小章:没有价格的东西也没有价值。

小苏:而你的价格由别人决定!

小赵:未必如此,我认为我们不必被世俗的框架绑定,我们有逃离的自由,也有逃离的权力。

小章: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响起时,我会强迫性地跟着笑,哪怕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我讨厌这种罐头笑声。

小苏:但我是觉得真的好笑,却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低笑点而不敢笑。

小赵:但是不可否认,我们仍然是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愿望的,我们有权利拒绝他人的定义,而且我们对自己的选择负有责任。

小苏:对了!但在地狱里我们没有,在地狱里我们的价值完全由他人定义。我们明码标价,统一标准,就和高效率的工厂一样!我们没有权力追求自己的愿望,因为我们的愿望只有一个!

小章:那就是获取最高的价格!产生最高利润就是我们的价值追求!

小苏:我们不是愿望得不到实现,而是直接没有自己的愿望!

小赵:啧啧啧,那果真是地狱!

上课铃响起。

小赵:怎么回事?已经上课了?

小章:不知道,怎么没人?张老师呢?

小苏:不对劲啊!我预感不妙。

一声尖叫。

小赵:怎么回事!

张老师上,打着电话。

张老师:对对对,在实验楼这边。你们快来,人已经不行了。

小苏:啊!你们两个快看窗户外面!

小赵: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章:               |有人跳楼了!      |有人跳楼了!   |有人跳楼了!

小苏:                                        |哪里有出口?  |哪里有出口?

(以上对话三人同时发出,重复两遍,节奏依据划线分定,小赵音高最底,小章其次,小苏音高最高)

警车滴滴声响起。

小苏:啊(音高为7)———————— ———— ———— ———— ————

小章:啊(音高为5)                 ———————— ———— ————

小赵:啊(音高为3)                                   ———— ————

三人啊的同时作呐喊状,依次拍成一排。

灯灭,音停。灯亮。

小章蹲在地上哭。

张老师:你们三个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回宿舍吧。

小苏:对,对,我们赶紧回宿舍。

小章:可真的死人了吗?

小赵:别说了!

张老师:这件事情你们回去不要张扬,就当什么也没看到,一切交给警察处理。

小苏:好,好。

小章仍然蹲地上哭。小赵去拉。

小章:为什么会这样?

小赵:别管了!快起来,我们要回宿舍了!

小苏:别管了!

小章:好,好,我起来。

小苏:老师那我们走了。

张老师:好,你们快走吧,我还要留下来处理事情。

小苏:那老师你保重啊。

张老师:快走吧你们!

小苏:好,好,好。

三人下。

张老师过去又看了看窗户。

张老师:都走开!人员都疏散!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宿舍去!

张老师停了一会儿,又走到板凳处拿起三人的记录本,翻看了一下,摇摇头,扔到地上。张老师下。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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