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早收工,路上就开始算计着晚饭的吃食。在可庄三岔口停好车,买了只猪脚,是母亲的最爱,看到猪肝,想起俗语“春肝夏肺秋大肠”来,春天是吃肝的季节,便割了一片。
古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意指人的欲望,无外乎吃与性,并且,刻意把吃放在性的前面,在我简单的逻辑理解里,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便是吃食。幸而现在的物质条件远非往常可比,吃,还是比较容易能满足的。
猪脚早已剁好,清水洗净,放了半铁锅水,土灶里塞满树柴,先旺火煮起来。借着这当口,将猪肝切成薄片浸水盆中。然后抓紧时间到地里挑菠菜。
菠菜长势过旺,都“竖”起来了。贴地的菠菜更娇嫩些,这竖起来的菠菜得抓紧吃了,不然等它茎杆中空就老了,味道要差个等级。我没用工具,直接用手拔。前两天雨水足,拨起的菠菜根带出一坨坨烂泥来。
就着井台摘净菠菜的黄叶,菠菜根一定要留着,它含糖量高,按可庄的俗语叫“甜冿冿的”,很好吃。洗菜的时候,一只蜜蜂掉在了水盆里。
我想起刚才在厨房门口也见着一只垂死的蜜蜂在水泥地上艰难爬行,是前两日骤升的气温害了它们。
多半是从我卧室上阁楼里的蜂巢里飞出来的,那个斗大的蜂巢已存在很多年了,阁楼里遮风避雨,也没蟾蜍之类天敌侵扰,它们活得很是逍遥自在,一到春夏,从大本营里飞散出来,院子里总会有异常多的蜜蜂忙碌。我发现它们后一直任其自然,它们也一直没挪窝。
前两日可庄气温29度,妥妥的夏季。蜜蜂们得到了错误信息,以为着春天已然到来,纷纷出动觅食。
岂料第二天气温又回到个位数,这不,就有不少受不了冷的蜜蜂,为了自己的错误判断丧送了性命。
我可以把水盆里和厨房门口的蜜蜂捡起来,放回到阁楼里,这样或许可以救它们一命。可惜我更相信自然,生与死真强求不来,只是把盆里的水倒掉,由得它自生自灭。
铁锅里的猪脚煮开了,我用铁笊篱将它们捞起晾着。刚捞的猪脚不要用冷水冲洗,不然不容易煮烂。开了的汤水也不浪费,把洗净的猪肝洗扔进去焯水。焯水时间不能长,半分钟足够了,捞起来浸清水中备用。剩下的汤水不入下水道,倒泔水桶里拌鸡食鸭食。
洗净铁锅,放大半锅水继续加热。菠菜洗净,把菱角浸水中备用。
菱角可是好东西,本来我常年在王二浜里种一些,水面宽阔,它们活泛起来,可以撑满大半个河面。夏天成熟季,菱角根本采不完,总会亲友处送好多,按可庄的说法,这也是一种“人情”。只是近年来搞美丽乡村,不让种了。?就算不种,这菱角也顽强着,年年会或多或少地长出来,村里便安排人手,住菱角苗上打除草剂,没几日,它们便枯黄蔫了。
但总有些角落不入村里的法眼,逃避了这灾祸,比好我三姨家旁的浜兜就在此例。同样地,她种的菱角也是吃不完的,送了我们好多,并且教会我母亲保存的办法。
把菱角煮熟,切成两半剥出果实,分袋包装后放冰箱里冷冻。然后,一年四季我们都有菱角可吃。
这一小袋菱角早上拿出来自然化冻,养在它习惯的清水里,等下和昨天吃剩的红烧蹄髈一起煮,也是很好的下酒菜,也可兼当饱腹的主食。
还有这菜苋,青菜含苞的样子,江南人非常喜欢吃它。我想及精华两字来,古时华与花是通用字。古人的智慧被时间沉淀,每一个字每一个典故都有它的道理,花,指的是精华。菜花将开未开,这时节正是它们最美味的时刻,鲜嫩翠绿着,怎么也吃不腻。
置办饮食的黄昏忙碌而有趣,母亲回来时,我已喂好鸡鸭,菜也差不多煮好,我吩咐她摆好筷碗,倒好酒,就等菱角蹄髈煮开就可开吃。
白酒倒在青瓷碗中清澈着,举筷时,我又想起饮食男女一词来,古人诚不欺我也,便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