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阳村办石灰厂在鸭婆崖,开山放炮取石,石灰窑建在凿出来的半山腰。
鸭婆崖下有一眼泉,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以地得名就叫她鸭婆泉吧。泉在鸭婆崖底公路路基下,靠近小河边。泉眼並无奇石环绕,仅由杂色小石点缀。后来村民取水多了,围泉夯出一水桶大小的凹,也是稀疏散落着石子,寥若晨星。倒是泉水何时都沽沽涌出清澈见底来。
炎夏,清凉甘甜如冰镇,方圆两米内凉润去暑。若粗粗搭一凉亭,劳作的人手捧清泉,或小抿,或牛饮,或洗去身脸上的泥尘,该有多爽。
那是连吃饱都奢侈的年代,限制了人们的想象。村上的人平时用来做饭煮茶,偶尔有发烧感冒、头疼脑热、上火烂眼时,山里田头寻点草药,用泉水泡泡熬开喝下,省得村里的赤脚医生开箱喂药,鸭婆泉最好的用处莫过于此。
爷爷习少林黑虎拳,是远近闻名的“把式”。每天早晨挺着笔直的腰杆挑几担泉水,奶奶就用泉水熬茶籽坨坨水,供南来北往的村民、走村过坳赶埸的贩子,歇脚时解渴。
待起身赶路时,放下竹勺,“二爷二娘,衡起哩”(邵阳方言:走起哩),重新润泽的嗓音,唤来爷爷奶奶眯眯一笑。
下雪天,鸭婆泉冒出丝丝白气,远远望去暖暖的……在泉边水气氤氲里,大人们忙着整理农具,收拾屋子,盘算着过年唱戏的吆喝,耍狮子龙灯踩八仙的步子;细伢子又生出走亲戚吃换茶的企盼来。
好些年过去了,富阳村成了远近闻名的运输村。石灰厂凿光了石头,鸭婆崖也成了村上的安置用地。听村里的老人说,开山的碎石,早就填埋了鸭婆泉。人们忙着把土屋砌成楼房,没心思去管鸭婆泉,也就听由鸭婆泉消失了。
渐渐,村里的后生新人早就不知道鸭婆崖下曾经有过一泓清泉的吧。我却时时忆起鸭婆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