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中,家乡就是绿色的宝地。那里种出的绿色食品,是使我心身健全的根本。
一一题记
“绿地”三宝,个个都是稀罕物。在其他地方挖空心思也吃不上,我们乡下的家家户户却普遍得很。在那特殊的年份,它们就像人民币一样稀缺。平常日子里,市面上也鲜有人买卖。
我们那儿勤劳的人们,虽然人人会做,却也在春节有限的那几天,作为人工美食,大年三十的中午才隆重登场,之后再有吃到的,便都是些剩菜的残羹了。
这便是豆腐米豆腐灰菜的“三宝”。
住在高山上的我们,过年的前几天,目的明确地都在张罗着办年货。单是猪肉身上就能巧手做出好几道美食来,如芹菜炒猪耳朵、莴笋炒猪头肉、特制的小肠切成片、刀法均匀的猪肚条。要是吃得过来的话,还要炖上一个海带与猪脚。好几个盘盘碟碟里,虽然也有蔬菜的影子,但那纯属是个陪衬而已。平时呢,菜里的猪肉只闻其香、不见其肉,它完完全全是个点缀物。至于鸡鸭鱼牛羊的肉食,则拒之门外。其他家也是不是这样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们家是如此。
除此之外,丰盛的餐桌上,还要加进豆腐米豆腐灰菜。有它们"三兄弟”的加入,我们大年三十的这顿团圆饭,各路诸侯将相才算全部到齐。也只有这样,才算丰盛得不留遗憾了。
由此看来,“有了一顿胀,没得烧火向”,大人们口中念念不忘的这句顺口遛,只是说给过年之外的平时用的,而“大过年的” 则不适用了。过年那几天,就该把一年节约下来的好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全端上桌,每个盘盘碟碟又不能吃得一干二净。那心中的念想啊,还不就是指望来年有满满的幸福呢!
而漫长的“平时”,是没有豆腐米豆腐灰菜这些美食光顾的。
还记得,心中那个苦盼了三百多天的 “年”,到来得是何等的艰难啊!它是我们用三百多天几乎不见油星的粗茶淡饭换来的,它更是我们从春天开始到冬天结束、用无休止的劳动换来的。尤其在离“年”还只剩几天的那个时候,我们激情万丈,所做的一切苦活累活儿,完全是在为能快点吃上那桌丰盛极了的佳肴而背水一战。但要把“三宝”由生变熟,是要颇费一番周折的。
黄豆除了留下来年的种子,以及平时做吃黄豆稀饭外,其它的一律要在这个春节里磨成豆浆做成豆腐。鲜豆腐炕了吃,撒上葱花,白绿相间是满满的食欲;烘成黑乎乎的豆腐干,芹菜炒豆腐干、莴笋炒豆腐干等等,品种就多了,都是上等的美食。
但做豆腐就是一件极辛苦的事了。靠小石磨磨成豆浆,接满几大桶,手上磨成了水泡,也没功夫去计较____灶前灶后忙着呢!锅里边下着酸水边升着温,漫工才能出细活。那时,我们竹编的几个大捞箕全用来装刚出锅的豆腐。为了让包裹在纱布里的水豆腐压紧,有时半夜三更,还要起来翻动那重压物……
做米豆腐的时候,由当初单纯地观看,到熟悉每一个环节,后来我也就熟能生巧了。白色的柴灰用锣子筛,细灰则用来泡米,等灰里的碱把米辣得金黄时,才提上桶,端上锣子,去门前的冬水田里把灰淘干净,再用小磨磨成浆。同样在火的作用下,它由浆液变成固体,在案板上再加工成筒,蒸熟就是最后一道工序了。为了调和我们的口味,父母亲常用油煎和糖米豆腐的方法,做给我们吃。后一种不甜不腻,最好吃,但常常为买糖犯难。
灰菜,在我们院坝边的那块肥沃的地里,年年不播种,年年也用不着施肥,却年年有收成。等粗状的杆子枯萎后,挖出来的灰菜,每个都有好几斤。
凸凸凹凹、黑不溜秋的灰菜,我每次最怕洗它,主要是它比较扦烦,每次让我的手长时间奇痒无比。用谷草、使劲,才能把它们擦白洗净。
那些年,我们家的灰菜里,总是要先加进些切好的白萝卜,混在一起才开始推磨。起初我以为必须要那样,后来才慢慢知道,是为了节约起见,那是为僧多粥少想出的法子。所以后来我也成了家,也习惯在灰菜里加些白萝卜,算是受小时候的影响吧。
也记得,母亲以前说过,那年你运气好不好,做灰菜就能看到了。擀面杖在加热的灰菜锅里不停地搅动,等熟了后抹平,再加进碱水,最后用大火煮。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做好的灰菜就成不了“砖块”,全像碎银子样小砣小砣的……灰菜炒芹菜,再加几滴醋,那味道是没法摆的,简直才叫一个绝。
有一年,母亲照此妙法操作,却出了意外,灰菜像青蛙样的凫了一锅,弄得母亲那个年也闷闷不乐的,她一个劲儿地说自己肯定这一年的运气都不好了。其实我看也没什么,还是很顺利的。
三宝之中,灰菜是我的最爱,像豆腐米豆腐,我肯定不会也不敢嫌弃,它们比起滥竽充数的红苕南瓜来,不知要好吃多少倍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罪了灰菜,它也在当年狠狠地不但惩罚了我,也惩罚了我们全家人。某一年过年,我们就没吃上灰菜,年年一直依赖它柳生,后来连种子也没了。
我把做米豆腐锣下的灰渣子,撒在灰菜地里,结果灰菜杆子全化了苗,连土里大的小的灰菜,都没办法幸免。
灰菜怕柴灰,这是我用教训换来的经验。因为灰菜怕碱,做灰菜时碱可以把它 “咬” 熟。吃的时候,要是它依然“噘人”,碱一下锅,立马就规矩了。
米豆腐与豆腐,倒是从没教训过我,就是不易吃到。后来有条件常吃了,它的正宗味儿却又“闪”了。
你看看,现在哪个城市的菜市场没有灰菜豆腐卖呢?我却又不想吃了。连土生土长的家乡菜米豆腐,模样和以前差不多,都是长筒圆形的,味道却与以前大相径庭了。
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游子,凑在一起的时候,谈论得最多的还是家乡这三宝,由于他们个个想吃到以前那样的正宗货。我把加工步骤提供给他们,他们也只干瞪眼。因为要想找到带着小时候家乡味儿的那些原材料来,已经难以实现了。
一打听,才知:豆腐是用石膏点的,灰菜是用灰菜粉做的,连米豆腐也不用柴灰浸泡了。至于用什么做成的,也只有商家的良心知道。
去年春节,我们兄妹好几家人,按事先的安排回到老屋,是想重温儿时的记忆。
留在家里继承祖业的大妹,好几年前就靠买货过年了。为此,她特地重操旧业,如法炮制自做了“三宝”。
绿色嘛,肯定是绿色无疑,至于按今天的生活定义,还算不算“三宝”,就难说清楚了。但那清香味儿的米豆腐,带着酸菜味儿的豆腐,以及滑爽、有劲道的灰菜,让我们仿佛又“忆苦思甜”了一回。
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岁月已经回不到过去了。那时有婆婆在的家,是老中青三代人的结合。
为此,我们给她留了位置,备了一套碗筷……
因为我们的童年,离不开她的言传身教。
注释:“灰菜”,是我们家乡人最古老而原始的叫法,实则就是大众说的“魔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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