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是薏燃，打酱油的薏燃；又是羽侬君，爱做梦的羽侬君。我在大连跟你说晚安……
我是一只猫，不懂人类的语言，只因爱了你千年。
——题记
part1
我生来就是一只猫，最低等，最不好看的花狸猫。
灰色的皮毛，因风吹日晒没有一丁点儿光泽，我拼了命舔也无法将它油光锃亮。
或许这是命吧，同样的灰色，人家是昂贵的波斯，我是花狸；同样的猫类，人家是有猫粮猫砂牛奶主人伺候，我是饥一顿饱一顿不知道哪里能够安息；甚至同样都是野猫，大黑阿白小黄那样的也能轻视我，将垃圾桶剩下的鱼骨分掉；还有垃圾桶旁的大小耗子，几次趁不注意咬我屁股一口………
没关系，谁叫我是一只猫，品种不昂贵，不会呲牙咧嘴，不会撒娇卖萌的花狸猫。
我从来没有见过爸妈，他们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一概不知。看看自己的皮毛，嗯，至少也是灰呛呛的花狸。
遇见师傅时，我差点死掉，奄奄一息，躺在垃圾桶旁。
我知道，我死了，肯定没人管。大耗子已经盯了我几天了，似乎商量好一断气儿就趁着夜色拖家带口将尸体瓜分掉。
我很气愤，心里直骂落井下石，但也无可奈何。
以大黑为首，阿白为右，小黄为左的“野猫流浪队”更不会管我，算算身上的伤还是拜它们所赐。
想伸伸舌头舔舔爪子，可刚碰到上颚就疼的一激流儿。哦，我忘了，那里已经没有牙了，血至今还在流，我可能要死了……
师傅也是一只花狸猫，但与我不同，人家混得有模有样。那身皮毛锃亮柔顺不说，连走道都昂首挺胸，碰见狗腿子阿白，上去就是一爪子，拍的阿白一愣一愣地，盯了半天灰溜溜跑了。
我说，它回去肯定找大黑了。
一边说，一边咧嘴，风呼呼往缺口里灌。
大黑是这片儿的王，是只一双黄眼睛贼溜溜的，可身子却懒懒的大黑猫，没看过它打架，只见过它一不高兴背后就有猫窜出嗷嗷地为它拼命，赢了挑挑胡须大摇大摆地离开，输了下一只继续打赢为止。阿白和小黄也没啥事做，一个为它舔皮毛，另一个亲昵地蹭起它，它很享受，眯着眼观赏比赛打着哈气，顺道再摸两把小黄……
看起来大黑很不好惹，它惹了它的猫后果肯定很严重，我劝它赶紧跑，晚了是要挨揍的。
而它特别不屑，嘴里嚷着胆小鬼真给花狸丢脸。
我憋屈，趴在那儿，呜呜地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大黑果然带着一麻溜儿的小弟出现在垃圾桶旁，阿白依旧舔着它的皮毛，小黄依旧亲昵的蹭起，它依旧顺道摸了两把小黄。
了解大黑的都知道它生气了，它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它身后的小弟会帮它出气，对方一定死的很难看，毕竟一只猫是斗不过一群猫的。
我搁旁边直叹气，上颚的伤口疼过劲儿了，正麻嗖嗖的。
面对大阵仗，傲气的花狸并没有退缩，而是将脖子伸的更直了，它斜眼瞧大黑，大喊一声“你过来啊”……
大黑没有动，出列的照例是小弟，那位眼睛顶着俩黑圈的白猫很生猛，打过无数架没看输过。它爪子尖锐直反光，牙齿也咯吱咯吱地，“喵”一嗓子，气势汹汹，似乎下一秒要将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地花狸撕的粉碎。
小弟准备发起攻击，所有的猫都在看花狸怎么死的时候，花狸一转身跑了……
没错，你没看错，它跑了……
大黑与一众猫不会轻易放过它的，所有的猫跟着大黑撵它，这已经不是单打独斗能解决的，群殴为大黑出气这是必须的，大黑是头儿，要脸的，让它跑了，今后叫大黑的猫脸往哪儿搁！
花狸没跑多远，在一家花店门前停下，我在垃圾桶旁还能远远的瞧见。
所有猫将它围起，它贴在花店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嗯，这货估计被堵“死胡同”里了，下一秒等群殴吧……
正当要捂脸看不下去的时候，花店的门开了，出来个拿着扫帚的年轻姑娘。此姑娘大喊一声“我去，欺负我家阿狸”，接着一扫帚抡起干翻一众小弟。
其实吧，不是小弟们打不过她，而是没准备好就被掀翻了措手不及而已。
一众猫见这阵势一哄而散，只剩下一旁的大黑和身后的阿白小黄，它们三儿变得一愣一愣地……
傲气花狸瞬间变成小绵羊，在姑娘脚下打滚，四只爪子贱贱地乱蹬，不时余光扫它们，似乎说，小样，跟我斗！
慵懒惯了的大黑也觉得它很贱，真给猫类丢脸，但也无可奈何，这年头猫再怎么强也斗不过人……
part2
傲气花狸……应该是宠物阿狸将我救了，因为它的庇佑我在花店姑娘那儿养好了伤。
垃圾桶旁的猫再也没有找过我们事，它们是畏惧了阿狸背后的靠山，那个凶悍的花店姑娘。我舔着爪子，上颚已经痊愈，但那里依旧空洞洞的没有牙齿，毁容就毁容了吧，反正我就没漂亮过……
我对阿狸说，你过得这么好教教我呗？
阿狸用它一贯对猫脸的傲气回，教你？叫我声师傅……
从此，师傅阿狸成了我世界里的“大黑”，我不知道为啥要向它请教，它那几招不用学光看也看会了，可就是想跟着它，只因我是一只自卑过头不会低头的花狸猫。
也是从那时起，我有了名字，皮蛋！
皮蛋皮蛋，总有讨厌的人叫我松花蛋……
师傅阿狸是一只母猫，生来流浪，我们之间除了血统能分清之外生辰父母一概不知，相仿的年纪，偏偏要对它点头哈腰，但我却心甘情愿……
一只从小流浪，却活得顺风顺水的花狸猫是我心中不及的梦，女孩总有它的生存之道，像我这样毁了容，又很怂的猫只能跟着它，跟着它学习活着，跟着它浪迹天涯……
师傅阿狸，不会永远只在垃圾桶不远的花店生活，它不能永远靠着花店姑娘拿着扫帚为它出头。它说，世界那么大，我除了要走走，还要尝尝不同的猫粮。
是的，花店的猫粮总是一个牌子，它吃够了……
师傅阿狸很能吃，也很爱吃，像它这般站在流浪金字塔最顶端的猫是不屑跟其他猫抢垃圾桶里的臭鱼烂虾剩菜剩饭的。它有品位有格调，宁愿饿肚子，也要吃健康的猫粮，它说这样能够保持身材。
说这句话的时候，它在伸懒腰。身子绷得直直的，爪子牢牢地扣在地面，神情惬意。不得不说，师傅阿狸的身材比小黄好很多，脖子以下匀称修长，四条腿也纤细，就是蹲着屁股圆了点。
我说，师傅，你屁股真大……
啪，被它拍了一爪子。
我又说，师傅，你把屁股吃大了……
啪，又是一爪子，更狠了。
我摸了摸脸，有点委屈。我的意思是，师傅，这阵子换猫粮换的，胖了屁股大了也好看了……
啪，又是一爪子，半边脸麻了。
它失望极了，它说，皮蛋，你这样子不行的，以后没有我，你会被拌豆腐的……
后来我才知道，夸母猫是不能说胖了，屁股大了，会显得很猥琐。
猥琐，你不能做一只猥琐的的猫。师傅阿狸告诫我，你可以贱，但不能猥琐。
part3
师傅阿狸，是我见过最有格调的猫。它是一只花狸猫，跟我有一样灰色暗花的皮毛，只不过它比我好看太多太多。
狸猫皮蛋配不上狸猫阿狸，它跟着它蹭吃蹭喝。有时候想，自己终是拖了它的后腿，如果没有自己，凭阿狸的本事，会过的更好。
师傅阿狸用一贯说教的口气说，皮蛋，你这个样子出不了师的，人和猫一样，强大的背后总要有顺从的，你只有让他们笑才能有猫粮吃，然后再在别的猫面前耀武扬威。你觉得沉默很有一套，但往往人家就不吃这一套，阿白和小黄是那样，世间许多人类也是那样，你的不屑正是生存的关键。
我问它，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师出哪门？
它扫扫尾巴，你跟我走了那么多的路，见了那么多的人，欺负那么多的猫怎么就不明白，那些见过的都是我的师傅……
最后一次见师傅阿狸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巷子里，我和它一起窝在隔壁饭馆老板搭的“屋子”里。简易的木板，破旧的棉毯，面前的水和猫粮结了冰。
我们还是很冷，依偎在一起，一起抬头望着巷子上的天空。那晚天空的颜色我永生难忘，师傅阿狸说我要走了………
下那么大的雪天空还是幽蓝色的，蓝得魅惑，我没听清楚它的话，跟了它这么久头一次没听清它说的话。
我问，你刚才说的啥？
它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
我又问，你刚才说的啥？
它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
以往它都会急眼，爪子啪啪地往脸上拍，今夜却没有发脾气，我却难过的要命。我说师傅，你拍我吧，像以前那样拍我，是不是就不走了……
阿狸别过脸，没放声。过了许久，它继续抬头望着天空，皮蛋，你一只猫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不会惹事还是不要惹事了吧。要学会看眼色，打不过一定要跑，遇见好的人一定要撒娇卖萌，千万别沉默，更不能猥琐，还有别再受伤。没有哪只猫能陪你走到最后，也没有哪个人能够带一只流浪猫回家……
第二天，阿狸不见了踪影。
我使劲回忆昨晚它说的话，不是打算明年春天才离开的吗？这么冷的天要去哪里呢？它一只母猫要怎样度过这漫漫雪路呢？
哦，我忘了，它不是只普通的花狸猫，它有的是本事，它可以好好照顾自己。
part4
我再也没有见过师傅阿狸，再也没见过。
我有想过，此生不复相见。直到我在一只老猫那里听到，猫是有九条命，好好活着可以活千年。
我想啊，千年里，会不会再遇到一只叫阿狸的猫，我再跟着它混猫粮。
后来我又流浪到许多地方，又碰见许多喂我猫粮的人。那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碰到许多猫，有胖有瘦，有丑有美，就唯独碰不见阿狸……
我学乖了，懂得看旁人、旁猫的眼色，不惹事，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躺地上装晕，再不行就打滚儿，往人（猫）身上蹭。我也学会了摇尾巴，尽管那是狗的专利，每次它们投来轻视嘲讽的眼神我都装没看见，实在躲不过就呲牙笑一下。
嘿嘿，混口饭吃而已。
我只想混口饭而已，好好活着，再遇见阿狸。
我对老猫说，如果我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人，是不是就换成我罩着它将它带回家？师傅阿狸总说，没有哪只猫能陪你走到最后，也没有哪个人能够带一只流浪猫回家。我想啊，世界那么大总有只猫会陪你到最后，也总会有个人带你回到家，我努力做陪它到最后的猫可惜它不在，那么就做带它回家的人是不是它就能出现了？毕竟，阿狸是一只有格调会享受的猫。
我该怎么变成人？我该怎样重遇那只叫阿狸的猫？
老猫摇摇头，干脆缩在一旁晒太阳。
它也不懂，尽管它那么老了，尽管它见过许多世面，尽管它知道猫的“千年”，但它依旧不知道身为一只猫怎样变化成人重遇一只已经离开许久不见踪影的猫。
part5
告别老猫，狸猫皮蛋，带着师傅阿狸的影子到处溜达，它打听它可能出现的地方。你认识阿狸吗？阿狸阿狸？谁是阿狸？
它最终在一家店门口蹲下，因为有猫告诉它曾在那家店门口见过一只灰色皮毛带着暗花的母猫，但不知道是不是它要找的阿狸。
从此狸猫皮蛋便赖在那家店不走了。
天越来越冷，店里的小姐姐从炸串骨头到猫粮，把它喂得圆滚滚的，不出一个月胖了许多。透过玻璃窗见它蹲在那里，小屁股有些当年阿狸的影子。
我说，师傅，你屁股真大……
啪，被它拍了一爪子。
我又说，师傅，你把屁股吃大了……
啪，又是一爪子，更狠了。
我摸了摸脸，有点委屈。我的意思是，师傅，这阵子换猫粮换的，胖了屁股大了也好看了……
啪，又是一爪子，半边脸麻了。
它失望极了，它说，皮蛋，你这样子不行的，以后没有我，你会被拌豆腐的……
它还是会溜进店里被人撵出来，它还是会被提着俩爪子扔出来，它还是会躺在地上撒娇又卖萌，它还是常常令人哭笑不得，它越来越不像以前的病猫了，带着阿狸的影子，贱贱的很吃香。
我有了阿狸的模样，虽然上颚还是空洞洞的没有牙齿，但皮毛渐渐有了光泽。阿狸虽然离开了，但我不曾后悔变成它的模样，毕竟我与它曾一起浪迹天涯……
阿狸没有出现，我依旧在那里守着，靠着它教我的“技能”生存，猫粮也总是那一个牌子，我吃得却很知足。
阿狸阿狸，师傅阿狸，跟我一样是一只花狸，但比我好看，比我机灵，比我讨人喜欢，你看见它了吗？如果看见能不能告诉它，花狸皮蛋，你的徒弟在那里等它……
番外
我曾对老猫说过，我要做个人，这样有一天遇见阿狸就能把它带回家。
阿狸与我这辈子都没有家，我们从来没见过家的模样。我做了几年的猫，挺想抱着阿狸在冬季有暖气的地方窝着，让它能够舒舒服服躺在地毯上，不是那种破旧的地毯，而是整洁又柔软又崭新的地毯，它曾无比羡慕地透过窗子瞧里面的猫，最后落寞的走开。
我对它承诺，将来让它也能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它摇摇头，你也只是一只猫，一只跟我流浪的猫。
我是一只猫，一只流浪的猫，没有人类那样的能力，完成不了自己的的承诺。
后来重遇老猫，它奄奄一息。
它太老了，老得牙齿掉光，皮毛黯淡。
我陪着它躲在巷子的最深处，看上空的纯蓝与云彩。我说，老猫，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变成人吗？
老猫无精打采虚弱极了，它问，你还不死心？
我摇摇头，做猫即使遇见也无能为力，做人就不一样，我可以带它回家……
老猫舔了舔爪子，我听见它粗粗的喘息声，它这次没有躲一旁，也没把脸别过去，更没下一刻说不知道。
没错，下一刻它缓缓地告诉我做人的方法。
猫有九条命，如果活得好可以活千年，做人不一样，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从猫到人，除了要把多余的尾巴断掉，还要把生死度外，这当中稍有差池，别说人命，就连猫命都难保。
老猫问我，做猫还有机会寻找，还可以遇见，做人，可能一开始就没了命，即使变成人也只有短短十几年的命，还没有找阿狸到就死了，这辈子就真遇不到了……
我说没关系，我只想给她一个家。
老猫叹息更重了，变人与生来为人不一样，他没有魂，无法转世，无法奈何相见，散了就散了，连灰都没有一把……
我说没关系，我只想有可能给她一个家。
我知道，如果做一只猫也只能这样，不是寻找就是等待，即使遇见依旧漫无地流浪，这样给我千年又怎样？但做人就不一样了，为了重逢做准备，哪怕准备了十几年只要有一天能给它一个家，也就够了。
最后一次见老猫是我变化成人的那一天，我割断了自己尾巴，但它又重新长了出来，我又割断了它，一共九次，九条尾巴一次比一次痛。
最后一条了，老猫在旁边给我数着。此刻我比它这只老猫还虚弱，我问它你活了千年？
它沙哑地嘿嘿了两下。
断了最后一条，我跟老猫道别。它说，你能醒来，就能变成人，若醒不过来……唉，看造化吧。
我看了它一眼，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下一秒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面灰色的墙。嘭，阿狸，我要带你回家……
上帝保佑，醒来后我变成了人，躺在柔软的床上。摸摸额角，摸摸上颚，哦，不，现在应该是上嘴唇了，一切都很柔软，他们全都好好的。
额角还是有点疼，仿佛做了场冗长的梦，我努力回想梦中的场景，两只猫依偎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它对它说，我要走了。
我忘记了做猫时的一切，忘记了皮蛋这个名字，忘记了阿狸。偶尔额角会痛，偶尔心脏隐隐作痛，有时我还会梦见一只年老的猫，奄奄一息地告诉我猫能活千年。
我在漫长的岁月中漫无目的的等待，没错，是等待，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就是一股执拗在支撑着，不时地提醒着自己上辈子坚持的所有事。
“咣当”我拉开花店的门，“欢迎光临”年轻的姑娘向我问好。
“今天要什么花”姑娘正拿着扫帚扫地，她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笑容灿烂。
“嗯……我到处看看”我也冲她笑笑。
“你看，今年樱花开的真好，你知道樱花的花语吗？”姑娘问。
“什么？”我从花堆里回过神来。
“哈哈哈”她指了指外面，“我是问你知道樱花的话语吗？”
“我不知道”
“樱花的话语是，等你回来。呀！阿狸……”
我顺着姑娘的目光看到花店门口蹲着一只灰色的花狸猫，它正面对几十只野猫，小脸没有一起畏惧。姑娘拿着扫帚要冲出去，我拦住了她，“让我来”。
阿狸，阿狸，一只漂亮讨人喜欢的花狸猫，上辈子你离开，这辈子我将你找到。
突然，我记起前世所有的片段，当我还是一只叫皮蛋的猫，我与它相遇，老远看着它在花店门口与一帮猫“对峙”。
后来我叫它师傅，后来我们一起浪迹天涯，最后在那大雪纷飞的夜晚道别，第二天消失不见。
阿狸，我们回家……
阿狸，我们重逢……
阿狸，我是皮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