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醒醒,醒醒”
“嘿,醒醒啦,醒醒啦”
“嘿,快点醒醒,快点醒醒啦”
持续的呼喊把我从睡梦里扰醒,我费劲地睁开朦胧的双眼,摸摸压得有些变形的侧脸,发现沙海独行原来是梦一场。可能是白兰地喝多了,也可能是雨的节拍太优美了,我居然趴在桌子的书上睡了一觉。
美妙的沙海独行之梦被生生打断,第一反应还是有些恼火的,不过稍微清醒过来之后,细思极恐——这都已经是下半夜,房间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喊醒我?
这一思索不得了,春寒料峭的下半夜,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知是冷还是怕,头皮都一阵阵凉意,赶紧从身边抓起一件罩衫套上。
“嘿,你好!”
WTF!这是谁在逗我玩儿吗?我心里小鼓砰砰地一阵急敲,这尼玛难道是见鬼了?我这真是要一路跳到嗓子眼了。
“嘿,你好!”
从这一句,我确信声音的源头就在书桌上,再仔细一瞅,桌子上趴着一只碗口大的不明生物,要不是触角还在左右摇摆,我真还以为是我的砚石。
“啊!”,我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抄起书本就要砸过去,抡到半空,这个不明生物居然又出声了:
“住手!你要干什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书一下子定在空中,我想喊一喊,可是竟然失声了,憋了一会,才颤颤抖抖的挤出来一句:
“你,你,你是啥?”
“我是蟑螂”,它淡定的回答。
“啥?”
“蟑螂”,它一只腿放在嘴里舔了舔,感觉有点不屑的答道。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说完我把书放下,掐了一把脸颊,疼痛提醒我这还真不是做梦。
“你,你怎么会说人话?”
“这不奇怪吧,你们人还不是经常说鬼话”
“我认真的,你怎么会人类的语言?”
“跟你们人类一道生活了500年了,学会人话很正常吧“
“500年?“
“按照人类的历史,我算是新航路开辟时期的蟑螂”
“那你也算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蟑螂了”
“哈哈,你还有点历史常识,今天看你在读《痛苦与狂喜》,这本书写得还算过关”
言罢,它朝着我桌子上的那本米开朗基罗传挥了挥触角,眼睛瞟了我杯里喝剩的白兰地,嘴巴分明抹了一把脚底。
“喝一杯吧”,我对它说道。
“行,你给我来点,今晚上风雨有点大,我也驱驱寒”
“用杯子?”
“不用,你给我倒在桌子上就好,用杯子我不太方便”
我把剩下的白兰地倒在了桌上,它走近后用一点点捧起来送进嘴里,速度相当快,不一会酒喝完了。
“从文艺复兴说起的话,你岂不是都认识艺术三杰?”
“那是当然,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三位算是我的同龄人”
“你最喜欢哪位?” 我开门建山。
“米开朗基罗”,它毫不犹豫。
“为什么?”
“我喜欢米氏不是因为不喜欢另外二杰,而单纯是因为他的个性”
“哦?”
“他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某种程度上很像我”
“听这个话我觉得你挺自大,敢以米氏来类比自己”
“当然,我能活过这500年,能是一只简单的小强吗?”
“是,活着其实比死去需要勇气,那你最喜欢他的哪个作品?”
“酒神巴库斯,有生活和欢乐气息”
“不是大卫,不是摩西,不是创世纪?”
“当然,这几个作品太庄严虽有人的觉醒,但宗教气息太浓厚,人物情绪负担太重,不是我的菜”
“你这么说我倒能理解些,我就一直觉得这些作品过于强调力量和线条,有种过于阳刚而缺少中和的柔美之嫌”
“对,不过这也是他的特色,艺术家嘛,纯粹从自己出发,才有真实的个性,大师最后卖的是自己,但凡不坚持卖自己的,基本成不了大家”
“话说回来,大半夜的你咋路过寒舍?又非得把我叫醒?”
“真是碰巧路过,看你眉头紧皱,脸色发青,嘴长青苔,两手紧攥,身旁白兰地只剩小半,故而喊你一声,怕你挺尸”
“哈哈,你还挺幽默,那我得多谢你的关心”
“不谢,我这不也趁此喝杯酒水,你状态一般,我能问下因何所致吗?”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往桌子上再撒了点酒水,它倒也不客气,噌噌几下又把桌面的白兰地喝个精光。
“你问得我有些沉重,不太想说”
“再不说话,你嘴巴都生锈了”
“我倒宁愿全身锈掉,来,我们还是再喝一杯吧”
“不喝了,外边雨停了,我得继续赶路”
“去哪儿?”
“找一个像酒神一样,拥有纯粹生命活力和笑对一切悲剧的成人”
“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
“因为500年来没见到过这么一个人,我很好奇”
“找到的意义何在呢?”
“找到找不到都有意义”
“那没有找到呢?”
“再跟上帝借500年”
我把纱窗打开,雨已消停多时,我目送它离去,它走得轻快,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