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是命运赠予我的，那是我们都逃脱不掉的宿命。
01.
很久以后，苏浅回想起和桑吉的第一次相遇，首先进入她大脑的是那一晚亮得发白的月亮，在那一瞬间，在朦胧的月光中，她以为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
苏浅那年28岁，暂住北京。北京是一座人潮涌动的城市，高楼耸立，车辆川流不息。这里每年冬天的雾霾和春天的沙尘暴让环境变得愈加恶劣。
苏浅一直想离开北京，却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她在一家日企公司上班。长期的加班和吃外卖让她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本来就消瘦的脸颊看着更突兀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苏浅从小就消瘦，脸上的颧骨突出。很多人都说这是克夫的标志。苏浅不信，她从来不相信命运说。
28岁已经是别人口中的“剩女” 了。苏浅倒是一点也不急，谈过几个男朋友，不疾不徐，没有一段恋情超过一年。
不加班的时候苏浅去夜校上课，学习会计。她喜欢靠着墙壁而坐，那样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一直以为，一个女孩子如果得不到安全感，那么就自己给自己制造安全感。
02
桑吉那天是第一次去上夜校。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的位置，走过去，轻轻坐了下来。她没有注意到，比她后进教室的苏浅一直跟在她身后。
桑吉刚坐下，苏浅就紧挨着她坐下。桑吉穿着一件大红的棉布衬衣，套着一条民族风的及踝长裙。那种红在灯光下太过于耀眼，让人感到眩晕。
苏浅却特别喜欢这种大红，这是生命力旺盛的象征。她们俩很快熟悉起来，躲在书本后面，交换着彼此的秘密。
吉桑说，浅浅，你会克夫。
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
那你害怕吗？
不怕，我从来不信。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捏着对方的手开始看手相。
桑吉的手柔软醇厚，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一朵盛开的花。
上完课，她们决定散步到地铁站。那晚的月亮又白又亮，像一盏明灯，映照出两人修长的身影。
桑吉告诉苏浅自己有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她叫他顾远。
你爱她吗？苏浅递给桑吉一支烟。
我不知道，也许爱吧！
你们一定会结婚吗？
应该会。
桑吉望着苏浅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苏浅默默无语，点了几次才把香烟点着。
03.
苏浅一直等着那个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人。
小时候，苏浅父母经常当着她的面吵架，吵完后，父母总是拉着她控诉对方的不是，从没考虑过她只是个孩子。
终于在苏浅12岁那年，母亲跟着一个男人跑了，留下了她和这个残破的家。父亲自母亲走后，染上了酗酒，每天晚上喝得大醉回家，偶尔还带不同的女人回家过夜。
苏浅目睹着这一切，没有怨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相信男人，不相信婚姻能给人带来幸福。她只愿做一个清高的女子，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
靠着成绩不错，苏浅如愿以偿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北京上学，工作。自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04.
见到顾远是半个月后。他来接桑吉回家。顾远有着细长的眉眼和微微扬起的嘴角，俊朗的容颜像回到了校园时代。
桑吉挽着顾远的胳膊，顾远，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苏浅。
苏浅半眯着眼睛打量顾远，你爱桑吉吗？
爱。
回答得这么快肯定不是真心。
桑吉大笑，顾远，苏浅和你开玩笑呢！
顾远也笑，你的朋友真有意思。
回去的地铁上桑吉一手挽着顾远，一手挽着苏浅，她说，左手爱情，右手友情，她全都有了。
到了桑吉的家门口，桑吉一定要让顾远送苏浅回家。两家之间不远，只隔着一条街800米的距离。
苏浅走得极快，顾远跟在身后，一步步踩着苏浅的影子。
05.
桑吉要去上海出差半个月。苏浅哀求道，桑吉，你带我一起去吧？
听话，我不在的日子让顾远陪你。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我讨厌北京春天的沙尘暴。
这次没法带你去，等下次叫上顾远我们一起去。
桑吉抱了抱苏浅，摸摸她的头，转身进了安检区。
苏浅喜欢被桑吉摸头，那种感觉像小时候，躺在妈妈怀里被妈妈温柔的手抚摸，然后就可以安然得去睡。
下个月，桑吉就要回顾远老家见父母了。
苏浅想到了顾远，打车去了顾远的公寓。顾远居住的地方在东五环一个新小区，鸽子笼一样的小窗口密密麻麻，里面住着五湖四海来北京寻找梦想的人。
苏浅进屋的时候脱下鞋，踮起脚跟，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黑暗中，她听到远方传来醉酒男子的叫骂声，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声。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总是没日没夜得争吵，从没有人顾忌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她。他们互相叫骂着，甚至扭打在一起。完了，各自离开，没有人看她一眼，没有人抱着她，说爱她。
顾远紧紧搂着苏浅，沉重的呼吸声把苏浅团团围住。
你爱我吗？
嗯……，爱。
为什么要犹豫一下？
我怕我回答得太快你不相信。
苏浅哈哈大笑，起身。穿起大红色棉布衬衣，套上民族风长裙，光着脚，拎着鞋，猫一样出去了。
走在大街上，苏浅夹紧了被风吹着的裙子。四月夜晚的风，还是有几分凌冽。风打苏浅脸上，很快逼迫着眼泪挤了出来。苏浅点燃一支烟，任眼泪肆意流动。
走到路口，苏浅拨打了桑吉的手机，那边传来桑吉迷迷糊糊的声音。
苏浅，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桑吉，我想你了。
我今天才刚到上海呢？
嗯，我知道，我就是想你。
06.
桑吉告诉苏浅，她要重新考虑结婚的事。她发现顾远屋里有别的女人留下的丝袜。
苏浅没有告诉桑吉，那个丝袜是她故意留下的。
男人都不可靠，他现在承诺你的一切都是虚幻的。结婚后你会发现和婚前完全不一样。苏浅说。
顾远不是这样的男人。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他每次承诺的事情都会办到。
可是你能保证他会一直这样爱你吗？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桑吉眼睛直直得盯着苏浅，像四月晚上的风，清冷凛冽。
桑吉，跟我走吧！我已经找好了在上海的工作和房子。
为什么？桑吉大喊起来，退回到沙发上，缩卷在一起，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全身瑟瑟发抖。
因为只有我才真正爱你。苏浅抱住桑吉，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
苏浅第一眼看到顾远时，就感受到了顾远眼睛投来的炙热的目光。
我以前不相信宿命，可是我现在相信了。有些人注定要在一起，比如我和你。有些人注定要分开，比如你和顾远。
苏浅淡淡地说，好像这都是命运安排好了的一切。
07.
顾远要出国了。他说，他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只有在他上飞机时才会明白自己真正爱谁。
一周后，苏浅和桑吉都收到了顾远的邮件。
桑吉，爱你了那么多年。非常抱歉，要说对不起了。
苏浅，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回去。
她们都没有回顾远的邮件。 桑吉自顾远离开后，辞了工作，整日关在屋子里。整个人憔悴颓废，晚上去酒吧夜店，喝得醉醺醺。
苏浅去酒店找到桑吉，带她回家。她把桑吉抱在怀里，闻着她清淡的发香，任手指穿过层层发丝。
桑吉，我们马上就要一起去上海了。
可是，我不想和你走。
我说过，只有我才爱你，这是宿命。你必须和我走。
08.
凌晨三点，苏浅带着桑吉打车到了机场。半夜的机场人不多。苏浅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扶着桑吉躺了下来。
苏浅带着耳机，单曲循环着阿桑的《一直很安静》。歌曲里唱到：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做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苏浅听着歌曲，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她摸了摸手边，没有摸到桑吉。突然打了一个战栗，苏浅感到一股寒气飘来。
机场广播通知去往上海的航班即将启航。苏浅慌忙站起寻找桑吉。突然听到前面一身喧闹声，桑吉快速奔跑过去，剥开人群，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女子，穿着大红色棉布衬衣，套着民族风长裙，光着脚，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旁边站着警察。
桑吉喝了太多的酒，又喝了不少安眠药。
苏浅挣扎着扑向桑吉，跪在地上，傻傻地笑，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苏浅再次相信了命运说。她相信了她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真爱。
顾远再也没有发过邮件，至于他有没有回国，苏浅从来不去打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