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的几日,我常常对一些事耿耿于怀,比方:阿桑母亲亡故对阿桑的影响,多多少少还是触动了我。
平日里在与父亲的相处上,态度明显收敛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倒是他一直在津津乐道!
“恩...看来学校这半个月对你的教育还是很得当的,你也算没辜负老师们的悉心栽培,总算没给我丢净脸面,知道用功读书了,小子!进步不小哇!我的一片苦心也算没喂了狗。”
“算”这个字听的我是浑身不爽,刺耳极了…
干嘛一个劲儿老往自己脸上贴金!这算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改邪归正?还真是不负您老人家的厚望呐!
喝了两盅酒就昏头了?脸红也不害臊,可别再胡言妄语了。
“想想你这些年,对得起你母亲吗?对得起养你的学费吗?净做些白日梦,想那些不着边际的有用吗?一个生下来就是农民胚子的种,还妄想做皇帝,岂不是胆大包天,罪有应得! 你及时悬崖勒马还好,否则真要害人害己了…”
酒后的他饭菜都堵不了嘴,越说越起劲了,越说我越觉得好像真要大祸临头似的。
别再洋洋得意了,可别再把你那点小九九拿出来炫耀了。
我看得出今儿他格外欢喜……
母亲也插嘴过来,“小翼现在知道发愤图强,还不算晚,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能混个官儿当。” 瞧母亲这股高兴劲儿是丝毫不亚于父亲呀!
为何呢?就像我真的死而复生了一样,老两口脸上都红扑扑的,百年难遇的喜悦呢…
我还记得前天母亲因为便宜多买了几斤枣子,而今早集市上突然传来枣子涨价的消息,当时母亲脸上就是这种神态。
满心欢喜的一发而不可收拾…其实也难怪,我是他俩唯一的子孙根,如今嫁接一遍能活了,谁不开心呀?
在乡下人看来,朋友邻里家孩子上大学,是最值得羡慕的事,无论你将来获得多么大的成功,都是从这一步开始的,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一个家族的人丁兴旺,出人头地从这一刻有戏了!但凡今后这个孩子走到哪,定然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实际上呢?我十分明白二老所虑的,他们并不想我变得出人头地,那样太麻烦了!无非是想以后我能找到一个象模象样的工作,别人都能看得起!(最好是能当官)这样别人还能来吹捧你,以后娶妻生子自然也容易得多,这种想法无论放到哪儿都是实用的,养家糊口是老人们最看重的,这叫本事。
现在我很可能将拥有这样一门本事,他们能不兴奋、激动吗?
在我看来,父母的想法还远没有超过一个久住习惯乡下人的想法!
“小翼呀,小翼呀…”那个老头儿已经昏昏沉欲睡了,嘴里还忍不住嘟囔着我的名字,看得出来在他那里上完大学毕业后,我足可以被处理的更容易对身边人好交代一些了。
就为这个!多饮两杯也是件很值得的事…
“看你爸,多开心呀,快乐的像个老顽童,好久都没见他咧开门牙笑了。”我的母亲大致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我有“出息”了。
在父母的眼里,以世界为根据地思考问题的我,无异于是腾云驾雾的怪兽,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止一次的有过这种感觉,我是不想惹毛了父亲,以免牵累母亲,才故意装出这副平常人的样子!
但那距离实在不好受,实在不真实,甚至一度比父亲的酒话还极不靠谱。
怎奈默不作声,老实呆着如今也成了一种过错啊!
我没有办法如实说出我的想法,那无异于是鸡同鸭讲,距离感实在太大了。
家中一向是少客,父母的朋友圈都极窄,要好的大多是我叔父、伯母一类的长辈亲戚,而且关系还时冷时暖,时阴时晴的。
他在外打工时,别人都喊他作“皇军的好良民”,除了干活仔细以外,就剩下不喝酒、不闹事、勤勤勉勉这一个毛病了。
是人都会纳闷怎么会有人生下来就一副农民骨头架子呢?其实我也纳闷的很在这么一个无奸不商,不滑不官的大环境下他到底是怎么样保持住一颗初心的呢?
难道这世间确有人只会在窝里横?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心里一惊,恐怕被他听得到…
至于为什么他的人脉会短呢?老实巴交是一个问题,更严重影响他的应该是不良的生活作风!
他这个人是地地道道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平日里没见他舍得为谁花过几个钱,就连我的学费他也总是扣扣索索的,自然而然生活里很多应酬和交际,他就推脱掉了,即便有酒场不花他的钱,他也怕日后再回请回去花到他的钱,毕竟他最怕的还是欠人家的情儿。
母亲呢?应该没那么迂腐,反正对我是挺大方的,从来没嫌弃我花销大,偶尔到我房间里做样子唠叨上两句,我知道那也是逢场作戏为了奉承父亲!
平日里倒也不见她怎么爱出家门,没事儿总喜欢收拾家,喜欢摆弄阳台上那些个养了好多年的花花草草,总之在她眼里也是一切能省则省吧……贤惠一词就好像是专为她们发明出来的一样,简直匹配极了…地地道道的一个农村顾家妇女。
现在正值隆冬,气温一直在零度以下转悠,屋里即便暖和,但养花的时节过了,那一盆盆蔫了吧唧的东西也冒不出半点生机来,我很疑惑母亲还是一样悉心照料着它们,就算枯萎了的也会给剪剪枝,施施肥,屋里难道没有充满生机的东西了吗?
可我明明看到还有株木槿花正开得旺盛,难道这便是母亲的迂腐?我心生疑惑,同样感到欣欣不能以向荣…
在家这段时间,除了和母亲聊天外每一刻我都深感到沁人的无聊,最多两日,把残余的天也聊完了,我便十分想念起孔帅来。
他已几日未联系我,不知道在家搞什么发明创造呢!
“我总该见见他了。”心里想。
距离阴历的年也就是中国传统的春节,还剩下整整一周了。无论是在外奔波的学子还是在外忙碌的亲人也都该老老实实的回家过年了,
我在想,是不是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此时也要赶着回家了呢?所以火车站一到过年才会贼寇肆起。
在中国历来对春节都是无比重视的,尤其是在民间,就算你是再没良心,再不学无术的人到了这一日也得乖乖收拾好皮囊回家见爹娘!
孝道从来都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针对一个集体而言的。
“许翼,任小R告诉我,有空让你给孙淑妍打个电话。”孔帅正耷拉着脑袋,露出半截围巾,没精打采的和我并排着走。
“什么?你没搞错吧!我怎么可能给她打电话呢?没毛病吧你?”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还为她好,就打个电话,反正死不了人,如果觉得无所谓了,就当我放屁吧。”
“我凭什么要为她好?难道离开我以后她不是过的更好了吗?”我胆怯了,悻悻地说。
孔帅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熬夜了,估计又是玩游戏上瘾了,现在哈欠连天的,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表现的很迟钝。
“随你吧,也许她是真的不太好过,父亲刚过世又逢到过年上,哪个人的心里会好受呢?”
过年上?过年不是很好吗?那可是天底下最隆重,最热闹的节日啊!
是每一个地方都信奉着的辞旧迎新的黄道吉日呐!
纵使你有天大的悲伤也该在此日暂时搁浅一下,重新梳妆才对!
我记得每年从农历腊月二十三日起到大年三十,这段日子,祖宗们传下来叫“迎春日”,一定得穿红戴绿,喜气洋洋的才好,墙头上贴个大福字,门框上粘两对红纸黄字的春联,屋里头得再添上几幅色彩艳丽的年画,那寓意才够吉祥!
可是…想必这些东西今年都不会在孙淑妍家里呈现了吧,就连漂亮的窗花也不行,孔帅的话瞬间让我悲从中来…
“丫丫呸!你在哪得来的这倒霉的消息?绝对可靠吗?别再被人给耍了…”我夜夜担忧的事,怎么会正不偏不倚的发生在这个崇尚喜气的年节里呢?未免太过晦气了点,还怎么让人过年。
“这可是任小R亲口和我说的,怎么会有假,再说了,有拿别人老爸开玩笑的嘛?”
这下算是确信无疑了,身后突然有人在放炮,噼里啪啦的怪音正中下怀,彻底将积压在我心脏内许久的怨恨、悲痛、难过,全部激发出来,怒气一发而不可收拾!
“滚,给老子到别处放去。”我的眼泪烧红了眼,那个崽子识相的灰溜溜的逃掉了,
“你要干嘛!不是不干你的事吗?至于发那么大火吗?又不是她怎么样了,还有能耐没?” 孔帅一只手拉我,脸上也大为失色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怒不可遏的我,事实上,我也完全被自己给惊住了!
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呢?没有道理的含怒喷人,到底是被什么震惊到了呢?谁也不得而知。
“好吧…我确实过分了。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沉下头的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了眼,皱着眉头说,
“就在前天,我也是刚得到消息,任小R估计现在正陪着她呢,你也别太担心了,反正这种事搁谁身上也不好受。”多么可悲的现实啊又进化出了多么荒唐的重演!
以前我只是有所耳闻过,没想到现在竟要真的亲眼目睹了…
“会有多难过呢?”我的胸腔内,在一起一伏之间总是回响这样的话。
“她在哪儿呢?”每每想到这些,我的身体就开始颤抖,
“我要再寻她吗?”快阻止这个念头! 这个冬天我还是因为你的一点点不测就又败给了你,即便我选择留在了济南,即便我也去游历了重庆,即便我发了誓不再管你,可我终究不能像换个环境一样轻而易举的就能把你换了。
这是何等的悲哀呐,赢不了你吧还得不承认。
“承认吧!就像曾反反复复咀嚼过的那句台词,承认吧,死猴子!你开心快乐时,我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你一旦伤心难过,我却做不到不管不顾。”
“在A城,白桦区,流水县,103栋楼,那里就一个小区,很好找。”
“帮我向任小R道个歉,兄弟我总是控制不了我的情感,多谅解。”
“许翼,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
“那我先回家了。”孔帅陪着我一路过了“二号码头”,再转个弯,当他远远地望见我踏进长苑小区的大门后,才调个头悄悄地返回了。
我想过,若是只写一封长信寄过去,恐怕不妥,略显的轻浮不必说,一旦安慰的话说不到点子上,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徒增伤害就更不好了,怕就怕这个时候千万别再做出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来,凡正直的人,凡有情的人,都断断不会乘人之危的,那样做的话即便你是无心之失,也会在良心上遭受谴责。
打电话呢?恐怕就更不合时宜了,丧事过后本来就人心惶惶,诸事衰微,门厅里斗大的白字赫然醒目,定然会让前来祭拜的人哑口无言,灵堂中间在摆着一灵柩,守在骨灰盒旁的一片众人,哪个不得泣不成声,谁又有空来接呢?我迟疑了!嘴笨是一回事,表达不清就又会是另一回事了。
脑袋一沾枕头就开始焦虑!倘若只是妻失夫,女失父,还会有悼念之词可周旋的余地,如若不幸,爷奶皆在,那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谁又能讲的清呢?
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当喘息声与呜咽声混作一团时,一旦再有个伤心过度,头疼脑热,体力不支的昏倒在地,我是要扶还是不扶呢?
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好意才不会把气氛搞僵……语言上我是矮子,最糟心的是往往在这种场合之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谨慎,一不小心就会生出歧义来!让人难堪呀……
我翻来覆去的,就想着万一出了差错后该怎么补救呢。
我想我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了,A城这一趟怎么着也是去定了,那是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纵使要背负起骂名,与“敌”为伍,纵然最终坐实了一个公报私仇的小人名头,但我还是要去。
我的良心告诉我:它还是很心疼淑妍,担忧淑妍,可怜淑妍。无论如何!我想我是非去不可的!即便不是为了淑妍,也是为了缓解我的痛苦吧。
终归……我也要坐上汽车去A城一趟,不是去吊唁,不是去充当好人,这次照实了说,是自私一点,其实是想竦身一摇摆脱内心的自责和苦楚,满足我对淑妍的思念之情,为的就是放空自己踏实不下的心!
想必见到她以后,仅仅是说上一句:“生死无常,节哀顺变。”也会让我立刻宽松百倍,能舒舒服服的睡个安稳觉。
我决定趁还未过年,尽量早去早归!
“梅花谢了太匆匆,一纸柔情行不通。早年三月来相见,何必相逢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