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从小就生的漂亮,面若桃花,明眸酷齿,但谁都知道她的母亲是个疯子。
娟儿的母亲疯了好多年了,她不会突然伤害别人,只是说些疯言疯语,做些傻事。娟儿是她的全部,她从不让娟儿离开她的视线。谁好心给娟儿一块糕点,便会被她粗鲁的打翻在地,她骂别人要毒害她们母女。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她坚持不让娟儿去学校,不管亲戚怎么劝,不管老师来家多少次,不管村干部说了什么。谁靠近她们,她就骂谁,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再说的多了,保不准她随手拿起什么就要打人。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后来不知是她病情缓解了还是看着所有的孩子都去学校了,娟儿最终还是去了学校,跟着比她小很多的孩子一起识字读书。有时候娟儿正上着课,一扭头便看到窗外她那张略显恐怖的脸,有时候同学跟娟儿一起嬉闹,她突然就冲进来,将娟儿护在她的怀里,那是她的命。
娟儿最终没能好好念书,勉强在学校待了两三年便又被她带回身边。娟儿逐渐长成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母女俩毫无生活来源,靠着亲戚邻居施舍的粮食、蔬菜只不过勉强维持生活。那时村里的小姑娘、小伙子大多上了初中便出去闯荡他们以为的世界了。娟儿便带着她去了广东,成了万千打工妹中的一个。或许是这些年她对外面世界的顽强抵抗,娟儿的世界很小很小,那双眼睛一直都有着如婴儿般的清澈与明亮。外面世界的繁华惊扰了她,她今天不允许跟娟儿说话的那个人,明天仍在跟娟儿嬉皮笑脸。她骂,她大骂,仍挡不住各种各样的人闯进她们的生活,打却也打不过别人。这样的她在身边,娟儿想要做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妹都是奢望。再回到老家守着那暗淡的日子过了两年。邻居们不忍心看可怜的娟儿这样的被困在她身边,她得有自己的生活呀!又一年春天,春风还未吹开大山深处的萧瑟,在大家的掩护下,娟儿跟着村里的青年人踏上离乡的火车。待她发现已经太迟,除了到处哭闹,她没有任何办法。她说她的嫂嫂把她的娟儿卖了,她说她害怕的那家人把她的娟儿害了,她说她看到孩子的尸首了……从此,她四处游荡,不知饥饱,不知冷暖。
自从带着一岁多的娟儿被婆家赶出来,她就死皮赖脸的住在另一个单身汉哥哥的屋里。哥哥烦她,却又无可奈何。单身汉哥哥过世,娟儿也不见了,她在村里废弃的学校霸占了一间屋子,偶尔想起来吃东西就去别人的地里摘些瓜果蔬菜,一起用清水煮了。除了吃东西,其他时间都在找人打听娟儿的下落,找村干部给她评理,然后就是漫山遍野的寻找。有时觉得娟儿被人藏家里了,她每家每户的去看;有时觉得娟儿被人害了,她爬上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去寻找尸首。人们可怜她,偶尔给她一件衣服,赶上吃饭的点给她盛上一碗,她也从不客气,疯言疯语的跟人们聊天。满头秀发那时全已花白,本就高挑的身材瘦的没了形,年轻时被人称道的面容只剩下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人们说她活不久了,可能什么时候就冻死在深林里了,可能什么时候就饿死在她寒冷的梦里了。一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找到娟儿的下落;两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听到关于娟儿的事情。偶尔会有人看到她,老的已经让人认不出了。她也不再游荡,没人关心她在干什么。
其实,娟儿离开她后,很快就联系上了曾经抛弃她们的父亲。他总还是于心不忍,心有愧疚,偶尔给娟儿一些零花钱,关心一下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女儿。他后来娶的老婆也不忍心将他与娟儿的那一点骨肉情分抹去,偶尔还能一起吃饭,后来的女儿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姐姐。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娟儿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跟他一家人在一起。
曾经,她容貌清秀,身姿窈窕,嫁给了敦厚俊朗的他。他们是人们眼里羡慕的一对,是人们口中最为般配的一对。婚后不久,娟儿来到世上,集合了两人外貌的优良,从小便看得出美人风姿。后来,他外出打工,她带着孩子跟公婆、妯娌生活在一起。她善良,逐渐开始成为被欺压的对象。她无助,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在孩子一岁多那年,她被赶出家门。在家里的高压下,他被迫与她离婚。人们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是从那时候起,村里就多了一个疯子。那时她看到熟人还会热情邀请别人去家里坐坐。娟儿虽一直与她一起生活,但从不知道怨恨,看到曾经的亲人从家门口经过,总会偷偷地、甜甜地叫一声。
逃离她后,娟儿只偷偷的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悄悄放点钱在舅舅处,拜托他们照顾她,再默默的离开。几年前,娟儿认识了一个西北的男孩,如今,听人们说娟儿也生了一个漂亮的孩子。
她还在游荡,还在那一方天地寻找自己的命,寻找失了的魂,寻找落了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