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很多相同年纪的孩子一样,我在童年至成为一个法定成年人的这段时期里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学校中度过的。我想我最早的记忆也是在幼儿园上学的时候开始的。小学、初中、高中除了从一个班级换到另一个班级,从一个学校换到另一个学校我的生活面貌没有多大的改变,所以我所能讲的并不能称之为故事,只能是一些枯燥的叙述。
我叫李晓慧,在一个北方农村小镇中长大。小镇正处于文明的过渡阶段,一边是工厂和楼房,一边是砖瓦平房,围绕着它们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行走在马路上,你会听到来自建筑工地叮叮当当的响声,一座座楼房正在拔地而起。小镇的人们既是农民又是工人,平常他们在外打工,一到收获的季节人们纷纷赶回家中收割粮食。新收割的玉米小麦被铺在马路上晾晒,仅留下一条窄窄的空隙供车辆通过,并不宽阔的马路常常堵车。由于工业的发展,小镇的环境开始变差,夜晚的天空经常看不到星星,阴天时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天空呈现出暗红色,让人感觉到一阵压抑。
我高中的学校在小镇的中心,有着四五十年的历史,是同小镇一起发展起来的。它是我们县里较好的学校,学校老师领导一直都在效仿着一些名校的教育方式,要求我们跑课间操前也要背单词,节约时间跑步去食堂吃饭如此等等。
在学校里我一直是个成绩不错,安分守纪的学生。但我经常不开心,我讨厌呆板无聊的学校生活,每天除了上课考试外什么都不能做。我认为那是对我们身体和心灵的束缚,没有自由,没有希望。那时候的我迷恋上了跳舞,我觉得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想要抛弃现在的生活去做一个舞者,用自己的一生来追寻它。可是我每天只是在学习之余幻想着这些让我痛苦又热血澎湃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真正去做过什么,也没有把这些告诉过其他人,包括爸爸妈妈。我之所以努力学习是因为我一直都想着爸爸妈妈,想要有一个好成绩让他们高兴。我爱他们,但是我不会告诉他们我在想什么。对于青春期的我来说,父母在我心中并不会占据太大的地方,但是那时的我除了一些天真的梦想,少女的期盼外,心中还会有什么东西呢?
我所在的学校是寄宿制学校,每个月放两天假。每次放假回家后的傍晚,我总会去离我家不远的一片小桃树林。那片林子比较偏僻,无人问津,正适合我躲在里面偷偷地练习一些在电视或图书上学来的舞蹈。
高一下学期的一次放假,那时桃花刚刚开放,我像往常一样到小树林里想练习跳舞。走近树林听见里面有口琴的声音,琴吹的很不好,有很多杂音和停顿。我好奇的走近去看,是同班的一个男生,他也发现了我,四目相对,我紧张的低下头慌忙离开。
那是我高一时喜欢的男孩,王君晨。他总是穿一身黑色的外衣,肥大的黑色运动裤,一双黑色布鞋。他不注重外表,头发油腻,总是显得几分邋遢。在我看来他并不算很英俊,但他总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从小学到高中,我总能在我所在的班级中找到一个特别的男孩,悄悄的关注他,但我并不怎么和他们说话。
我有两个好朋友,苏艳新、高翠我们一直在一个班。苏艳新是我的发小儿,她家离我家很近,我们从小玩到大,无聊的时候我们总是呆在一起,在电视机前消磨掉一个下午。她的学习并不怎么好,也不很努力,喜欢看流行的言情小说,总是想将自己打扮的漂亮些,却从来都是连脸都懒得洗。高翠是我高中的同桌,她每天都嘻嘻哈哈的像个小孩子似的,仿佛从来没有什么烦恼,并不刻意打扮却显得天真可爱。我们总是在一起开玩笑、讲笑话,哈哈大笑,而她真正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王君晨和我只在高一是同班。他的学习成绩不错,也很刻苦,自己一个人是总显得很安静,但当他和其他男生一起玩的时候却显得十分活跃,嬉戏玩闹无所顾忌。
高二时我们分在不同的班级,很少再见到他。这个时期,我发现了对面班级一个特别的男生,他个子很高,因为经常锻炼身体显得很强壮,瘦削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同样让我感到特别。我总是看到他大汗淋漓地在操场上跑步打球。我们的教室对门,我经常在门口遇见他,但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更不知道他的名字。
高三来临,面对高考,老师们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教导我们要加倍努力的学习。无数的试卷考题被发了下来,这几乎占据了我们所有的时间。很多同学在拼命的学习,但有一大部分人则不是。对我来说那时的学习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我确实在努力,但我没有目标。我不去想我要取得怎样的成绩,要考什么样的大学,我只是努力地做着,希望可以对得起爸爸妈妈,希望可以离开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高三下学期的一个假期,那天我突然接到王君晨的电话,问我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去逛书店,我紧张又惊喜地答应了。下午,我们一起骑车去书店。在经过那片我经常去跳舞的桃树林时他停了下来。那时桃花开得正盛,微风无意间吹起,花瓣随风飘落,犹如一场美丽的桃花雨,美丽异常。
他伤感地看着那些花,认真的对我说:“你看这些花,它们盛开得如此烂漫美丽,让人惊叹。但是我们人类的这些观念对它们没有任何意义,它们不管人类好或不好的看法,不在乎人类定义的任何东西,它们只是它们自己。无数的花朵盛开着,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种群的繁衍。时间一到,不管是否授粉它们都会枯萎凋落被掩埋分解,直至完全消失,然后在来年春天,一个由一个个个体组成的庞大群体再次出现,如此循环。对于种群来说其中的任何一个个体都没有任何意义。”
后来我偶然想起当时的情景和他所说的话,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但在当时我只是静静地听着,被他的话所感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完转过身来微笑着对我说:“我吹口琴给你听吧 ,练了好久的。”然后他拿出口琴,吹了一首《沂蒙山小调》。“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曲子总给我一种青山绿水的感觉。”
之后我们推着车穿过那片小树林,然后逛遍了小镇仅有的的几个书店,大部分时间我们保持着沉默,只是偶尔互相谈一下读过的书。在书店耗到日落,互相告别,各自回家。
高考之后,我的成绩不错报了一所比较好的大学,苏艳新成绩本来就不好,高考又失利,去了一个三本学校。高翠没有发挥好,选择了复读。至于王君晨我只是听说他考得不好,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也没有再联系过,没有消息,他就这样像很多我不熟悉的同学一样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渐渐地我似乎忘记了他。但我一直认为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只是随着时间的前进被新的记忆愈来愈深的掩埋起来,难以发觉,无法寻找。
上了大学之后,我认识了一些曾经认识的人,更多的是不曾认识的。有很多同学来自城市,我总感觉来自城市的孩子与来自农村的孩子是不同的。
我渐渐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大,人很多。我身边有很多同学,有的同学喜欢看小说,有的同学喜欢看韩剧,有的同学喜欢音乐,有的同学每天都在埋头学习,有的同学喜欢睡觉,有的同学活跃于各种组织,有的同学专注于减肥,有的同学时时刻刻都在玩手机,有的在谈恋爱,有的在思考人生,有的立志要成功,有的在发呆。。。。。。在校园里经常看到一些老大爷,有一个收废品的老大爷兼买书,每天他都坐在树下拿着本书在读;有一个腿脚不灵活的老大爷,穿的很破烂,经常在各个垃圾箱边游荡,每天都能收获很多的塑料瓶子;还有一位老大爷每天下午都在学校的一片空地上练拳,从未间断;还有一位以乞讨为生的老大爷,总是抓着路过的同学,对他们说自己没有了钱,回不了家,祈求他们给他三块五毛钱,让他回家。。。。。。
在大学中我试着做了一些曾经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但是当我去做一些事的时候,我感觉不到曾经的热情。忽然之间心里没有了时时刻刻应该去想的的东西,总是感觉很忙,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对舞蹈也失去了曾经的热情,有很多机会和时间去练习,我却不再想去。曾经我总能在我的班中找到一个让我心怡的男孩,现在每天都能遇见很多英俊的男孩,我却找不到一个让我感觉特别的男孩。我想我需要重新找到一些美丽、有趣的东西。
我看过一部电影,叫《返老还童》,我不知道它想说什么,但我很喜欢它结尾处的几句话: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可以悠闲地坐在河边;有些人会被闪电击中;有些人会音乐;有些人是艺术家;有些人是游泳健将;有些人懂纽扣;有些人懂莎士比亚;有些人是妈妈;有些人是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