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记得,那时我十四岁,她大约是十三岁罢。
我坐在她的后面,而她坐在我的前面,即是同学,虽然过了好久的时日,但她也不曾转过头来,彼此都有些矜持腼腆。
她家就在学校的附近,临河的那幢新房子。父亲是村长,家境殷实。我此刻能回想起来她的模样,仿佛是一个尖尖的面庞,零星的小雀斑点,乌黑的眼睛,瘦小的身材,并没有什么殊胜的地方。而她的穿戴新鲜,即使在一群的女生中也是惹人眼的。
她的家规是严厉地,父亲不准她擅自和男生交往,更别说邀请男生来家做客。而她也习惯了,静静地长着,在阳光里,快乐着,活像一只小兽。平素的上下学是一个人,而她也喜欢了那份自在,并没有丝毫的苦痛。
班级的新游戏,便是在午间习字帖。小孩子的学习,午间是有一大段时间。这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少了作业的束缚。可以放开了心性,或在操场上玩耍,或在大树底下看蚂蚁的有趣,或躺卧在草地上看流云的幻变。可是,挨到夏日,太阳过于毒辣,孩子们少了户外的活动,只能乖乖地呆在教室里自习,虽然心里不是情愿的。
我那时,已经和在外地经商的父亲有书信上的来往。父亲多次告诫我字要写得好看,说字是人的第二外表,似乎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便利用回校的途中,在一旁的小书店买了一本钢笔字帖来习练,便有了午间的习字,使我安静了许多,仿佛了一个小大人。
午间的阳光从窗户上厚厚的玻璃投射进来,洒在字帖上,钢笔在蚕食,一点点的,静谧极了。我独自在外,少了亲人的关爱,有时莫名的惆怅,便不开心了起来。往往连同桌也不愿多讲一句话,终日烦躁着。现在,这种静谧使我有了愉悦感,我好像找到了一条通往快乐的路途。
而她也吃了饭,早早地来学校。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往往是拿书来看。彼此还是不曾有一些言语。我也不去搭话,觉得这样不会坏了美好的气息,只顾习自己的字帖。
有一次,她放下了书,轻轻地,侧过了头,看着我,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无邪。还是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我。我在目光的交汇中,红了脸,还是没有言语,只是习自己的字帖。然而,我便不自觉地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习字,感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也对于她的存在感到亲近喜悦,并且愿为她有所尽力。
秋日的黄昏最是好看。我在下午的功课完结后,要回宿舍,那是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我平素走的匆匆,回去还要家务的琐事。然而,那一天,一人走在路上,远远地见到她的影子。可能,平素我是不曾有搭讪的欲念,这次有了冲动,但欲言又止。只是远远地望着,不敢走快一步。路边的数株乌桕树,叶子似火般红,野草也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便有了几分失落之意。在她是怎样不能知道,自己的情绪大约只是淡淡的一种恋慕,始终没想到男女关系的问题。
大半年的光阴这样消费过去了,第二年的春日。我从乡下回到了学校,没等放好行李。我的同桌,那个时常取笑我的同桌,便跑了过来,凑在我的耳朵,轻轻地说道:“她走了。”
“怎么走的?”我的神情有点不自然。
“转学,听说她父亲在上海经商,一家人都搬到那里去了。”
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但也不知道怎么办。想像她的不辞而别,但同时又似乎很是安静。我心里的那一点紧张也放下了,仿佛在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