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逻斯之战(6)唐军的军队装备情况、军制和战术部署

春秋时期著名军事家孙武有云:“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这正是高仙芝远征怛逻斯的真实写照。

根据诸多史料,我们大致可以推断,此番出征,唐军大约为2万余人,此时康、安、米、史、曹、何、火寻、石汗那等河中诸国均臣服于阿拉伯帝国,唐军能征调的属国和属部的兵力只有拔汗那和葛逻禄,拔汗那是死心塌地地效忠唐朝,自然不用担心,而这个葛罗禄属于异姓突厥部落,刚刚归附唐朝,而且是个骑墙派,怛逻斯之战中,他们临阵倒戈,成为唐军溃败的导火索,笔者会在后面的章节具体讲述。

两个属国的蕃兵1万人,因此唐军参战的总兵力大约为3万余人。

为了赢得怛逻斯之战的胜利,安西都护府动用了八成以上的兵力,不管高仙芝对此战是否成竹在胸,他都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唐军浩浩荡荡,从库车出发,开始这场前途未卜的千里奔袭。

唐朝的军队多是步骑结合,攻守有职,以步兵为先锋,骑兵为侧辅。前面笔者已经提过,唐代步兵也拥有私马,长途行军之时,步兵与骑兵皆骑马前行,抵达战场之后,步兵才下马列阵。李靖撰写的《卫公兵法》详细讲述了唐军的主要作战方式:

战斗开始之时,敌军在距离150步的时候,弩兵开始射击;敌军在距离60步的时候,弓箭手开始射箭;敌军在距离20步之时,弓弩手射击后执刀棒与战锋队同时投入战斗。步兵出击后,奇兵、骑兵、跳荡不准擅自妄动;如果步兵出击不利,跳荡、奇兵、骑兵便可立即加入战斗,步兵则后撤整顿,准备再战;如果跳荡、奇兵、骑兵出击不利,所有步兵则必须配合骑兵作战。当敌军退却之时,骑兵不可贸然追讨,必须确认敌军是真正溃败之后,才可追击掩杀。

唐军的主要装备是刀棒、弓、弩等,其中唐刀是步兵杀敌的利器。唐刀有四种形制,包括仪刀、障刀、横刀和陌刀,陌刀不同于其他三刀,后者常作为仪式礼节性使用与日常佩戴之用,而陌刀则是唐朝用于军事战争的常用战斗武器。

作为步兵的主战武器之一,陌刀于天宝初年开始在唐军中大范围使用,它是一种两刃的长刀,重量较重。

陌刀与陌刀兵在唐代的兴起有其特定的历史条件和时代背景,唐代陌刀的前身是汉代的斩马剑,因其铸造技术不成熟,仅限于宫廷贵族使用。

隋唐时期,随着灌钢法等锻造技术的成熟,陌刀便可规模化、批量化生产,成为军队的制式武器。

灌钢法利用了生铁含碳量高、熔点低、先熔化,熟铁含碳量低、熔点高、后熔化的特点,将生铁、熟铁以一定比例配置,生铁铁液灌注入脱碳的熟铁之中,然后反复浇注,达到向熟铁渗碳的最终结果。

此法被称为“杂炼生柔法”,生产的钢铁被称为“宿铁”。灌钢法的进步,提高了冶铁技术的生产效率和质量,成为陌刀推广的技术性条件。

陌刀作为一种杀伤力极强的冷兵器而闻名后世,但至今仍未有实物出土,因此它的具体形制我们依旧不是很清楚,但它的大致轮廓还是能够推测出来的。

成书于宋代的《武经总要》中绘制的掉刀、三尖两刃刀或许就是在唐代陌刀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日本大枪可能是陌刀发展的另一个分支,刀长150厘米,接柄之后长度可达三米。

中国的史籍中鲜有专门描述具体刀具的使用及其格斗方法,但在有限的史料中,仍可以大致总结出陌刀在军事上的三种主要功能,即守城、监斩、对抗骑兵作战。

先来看第一种功能,守城之时,陌刀一般会配合长柄铁钩与锥斧,防止敌军翻墙攻城,是城池防御的重要装备。若敌军翻越女墙,先用长钩钩住敌人身体控制其行动能力,再用陌刀与锥斧将其斩杀。

第二,陌刀形制长而重,其长约一丈(合3.33米),重二十斤(合15千克),具有极强的威慑力,用以督促己方士兵进攻敌军,若有临阵后退或脱逃者,便将其斩杀。

第三,唐军中使用陌刀作为作战武器的主要兵种是步兵,陌刀兵对抗骑兵的时候能发挥出极大的优势。因陌刀整体较重,故刀柄较长,刀刃较短,便于发力劈砍,不易折断。由于陌刀具有杀伤力大、穿透性强的特点,使用陌刀的武将常给人气势凌厉之感,李嗣业就是其中的翘楚,每当用陌刀肉搏之时,“挡嗣业刀者,人马俱碎”,可谓所向披靡。从初唐至晚唐,陌刀的身影总会不时出现在史书上,并留下浓墨重彩的惊艳一笔。

说完了陌刀,再来看看唐军中另外两种利器,弓和弩。

在冷兵器时代,中国人在弓弩方面的制造和运用技术,均远远超过同时期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唐军所用的弓箭,与西方惯用的长弓不同,它是一种双曲复合弓,其形状的确如一个“弓”字。士兵平时将弓弦取下,弓便会反曲,可以装入弓袋之中系于腰间。

唐军装备的弓,主要是长弓、角弓、稍弓和格弓四种,前两种分别为步兵和骑兵所用,后两种则是禁卫军专用的远程投射兵器。唐军对弓箭手的要求为势如追风,目如电流,满开弓,紧放箭,即要射程远,射速快,也要火力密度高。

唐军使用的弩一般分为四种,即伏远弩,擘张弩,角弓弩,单弓弩。古代中国军队一向重视弩这种远程打击武器,唐军自然也不例外。

大唐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诸军招收弩手,要求伏远弩能射三百步(约540米),四发而二中;擘张弩能射二百三十步(约414米),四发而二中;角弓弩能射二百步(约360米),四发而三中;单弓弩能射百六十步(约288米),四发而二中,达到以上标准方为合格。当然在实战中,考虑到敌军拥有防护,为了保证杀伤力,弓弩的射程不会过远。

下面再介绍一下唐朝的兵制和战术。

唐朝初年,行军打仗招募士兵实行的是源自鲜卑部落旧制的府兵制。

统辖府兵的军府分为内府和外府。前者即中郎将府,成员多为勋贵子第,后者即折冲府,成员主要为普通士兵,士兵21岁入伍,60岁退伍。

据史载,唐初折冲府最多时共有657个,一般以其所在地为名,分为上中下三等,分别有1200人,1000人和800人。府下200人为一团,设校尉;100人为一旅,设旅帅;50人为一队,设队正;10为一火,设火长。

府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和平时期,士兵耕田种地,轮值宿卫京师,农闲时进行军事训练。一旦爆发战争,朝廷便从各军府中按不同比例抽调士兵,而不是整体调动,善于骑射的会被编入骑兵,其余的人则被编入步兵,将领率领各地征集的府兵出征。

一般情况下,府兵要自备部分干粮和武器装备,被征发的士兵每火备6匹驮马,驮载大家公用的炊具、工具和寝具。

每位士兵则要携带1张弓,30支箭,1个箭筒,一把横刀,以及砺石、衣物等随身物品,还有麦饭9斗,米2升等。至于其它的甲胄武器,则由政府统一生产制造,统一储备,临时分发。

战争结束后,府兵仍归本镇,重新归入当地折冲府的管辖之下。府兵制度的最大特点是士兵作为一种固定的身份,战时听从将领调派,战争结束后即回到原来的折冲府,从而做到了兵不识将,而将领在出征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统领的士兵来源,这样的好处就是能有效防范武将专兵和地方割据实力的形成,而且府兵皆有田产,开展屯田,不仅有利于农业生产的发展,部分解决了后勤供给的问题,还扩大了兵源,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国家的军费开支。

一般情况下,府兵并不长期在外作战,也很少远征,更不能随意更换原驻屯地,但在西域地区,安西都护府的府兵多来自京师(陕西),已经是远离家乡的驻屯地了。

然而到了开元年间,府兵制已经难以维系,逐步走向瓦解。唐玄宗即位之初,为挽回府兵制衰败的颓势,曾试图用减免服兵役年限的办法来取得广大农民的支持,后来又延长校阅时间,以减轻农民的负担,但是老百姓根本不买账,逃避兵役的现象屡见不鲜,甚至导致宿卫兵员不足。

府兵制的瓦解归根结底是由于隋唐时代均田制遭到破坏。府兵制是建立在均田制的基础之上的,但是到了唐朝中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与私有制的侵蚀,土地兼并严重,均田制逐步被破坏,大量士兵失去土地,还需自备武器承担镇守的职责,士兵不堪重负,自然不愿参军,再加上府兵闲时务农,战时随军出征,导致兵士训练时间有限,战斗力大打折扣。

到了开元年间,朝廷几乎已无兵员可征募,于是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唐玄宗不得不颁布诏书:“取丁壮情愿充健儿长住边军者,每年加常例给赐,兼给永年优复。其家口情愿同去者,听至军州,各给田地屋宅。”

唐玄宗诏令天下诸军镇所需兵员一律招募丁壮为“长征健儿”,允许士兵携家带口,抵达军队驻地后,授以田地房屋,以便长久居住。紧接着又下令遣返原有镇兵,停止各州差遣兵募出戍,这项措施成为唐代募兵制正式开始,府兵制走向终结的标志,是中国古代兵制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

募兵制的实行,不仅稳定了军心,扩大了兵源,实现兵农分离,士兵开始职业化,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

募兵制兴起之后,唐朝边防镇军及行军状态下的军队组织形式为“火一队一营一军”。

队上一级是团或营,营上一级的作战单位是最高等级的军。唐朝军队的营有三种等级,其中士兵人数为四千人的中军营,士兵人数为一千人的为子总管营,士兵人数达到为九百人或为八百人的就是总管营。

有的时候,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会在三级营制下增加一级,也就是押营,其属于子总管营下一级的组织单位,人数约五百人,设押官一名。

同时,唐朝每军实行七军制,在二万人为基准的标准行军下划分出七个军来,分别是:中军、左虞候军、右虞候军、左右厢四军。

七军制是以中军为核心、其余六军均匀对称分布的军制,其中中军四千人,左右虞候军每军两千八百人,左右厢四军每军二千六百人,但是在实际的作战中,军队的数量规模是随时发生变化的,并非是固定不变的。

唐朝的军事制度有系统的等级划分与组织形式,这不仅是为了更好的在战斗中攻击和防御敌军,同时也是为了方便日常军事训练。

唐朝的军队一般以军阵应敌,对队形的要求很高,要求士兵令行禁止、行动如一,需要依靠鼓、角、钲、旗等传递命令的古代,稍有差池就很容易造成队列混乱,从而致使战争的失败。这些均是唐朝军队日常训练的重要内容。

为了尽可能的把部队组织成一个难以攻破的阵型,并且最终以突击或军事行动之类的手段在战斗中最大程度的消灭敌人,同时最大程度的保存自身的力量,唐朝军队在战斗的过程中灵活运用各种阵型战法。

这种军事战术需要同时将战斗部署、战斗指挥、战斗行动、协同作战、后勤保障等战斗因素灵活应用。

而唐朝军队的战术最大的特点是随机应变和灵活多样,作战时的阵型阵法的布置也应当随着环境情况的不同做出改变,而一般的阵图则是一种固定的立营方式。

在野战过程中,唐朝军队常因地制宜采用不同的阵型战术。一般会会提前下营立栅,诱使敌人来攻击自己的防御工事,然后依托营寨反击敌人。或者是是在对敌时结成阵型,以紧密阵型进行防御,等待反击。

唐军实行七军制,战斗时,军队使用最多也是最著名的阵法便是六花阵。唐朝名将李靖非常重视阵法的运用,他不仅熟悉古代的各种阵法,还根据实战,创造出了六花阵、撤退阵等阵法。

六花阵,顾名思义,就是像“六出花”的阵型。通常中军居中,右厢前军、右厢右军、右虞侯军、左虞侯军、左厢左军和左厢后军六军在外,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各阵营相连,不同兵种之间相互配合,使该阵具有集中、机动、协调配合等特点。

据《李卫公问答》和《武备志》记载,六花阵可分为圆阵、方阵、曲阵、直阵(纵阵)、锐阵五个基本阵形,共有25种变化,指挥者可根据不同的敌情、地形和攻防需求布置不同的阵型。

在居高临下的高地上作战时使用锐阵,以低临高、处于狭隘地形中则宜以直阵对敌,不便接战、需要防守时则使用圆阵,平原开阔之地接战,用方阵对敌左右地势高的地形则使用曲阵应敌。

在开阔地形上列方阵,弓手、弩手和战锋队组成第一道战线,作为机动部队的奇兵和下了马的骑兵组成第二道阵线,驻队则组成第三道阵线,一般情况下只有第一、第二道阵线执行作战任务,第三道阵线几乎不承担正面作战任务。

此外,唐朝军队在面对非常善于骑马射箭的西北游牧民族时,会采取步兵与骑兵相结合的方法,使得军队的作战能力得到极大提升。此时步兵的正面进攻大部分都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便于骑兵从敌军的薄弱处偷袭从而获得胜利。

而往往一旦将步兵与骑兵分开作战,就会导致军队的战斗能力下降,特别是在面对游牧民族的军队时。

例如,在大唐咸亨元年郭待封、薛仁贵征讨吐蕃的战争中,薛仁贵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快速奔赴战场,并且在河口大败吐蕃,但是在应对吐蕃的反击之时,唐军的骑兵和步兵被分割在两个战场,不能互为应援,以至于十万大军几乎全部被葬送在大非川,带来巨大伤亡。

唐军在与游牧民族的优秀骑兵作战之时,还有许多扬长避短的军事技术,如拒马、绊索等技术兵器,阵法除了六花阵之外,还有牡阵、牝阵、冲阵、轮阵、浮沮阵和雁行阵等阵战体系,成为唐军克敌制胜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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