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事,俗家事,凡事皆相似。今夕入红尘,便作平常辈。
身栖杨柳内,不记前生罪。分明梦一回,缘起施恩惠。
【零】
我本是天宫司灵仙君饲养的一只灵宠,吸纳天地之精华,濡染日月之光辉,明智通灵,可吐千般香气;善吃嗜睡,造就一身肥膘。终日在天界里养尊处优,因身材肥硕圆润,相貌憨厚可爱,倍讨仙家们的欢心。
然而一日,我家那位思春的小主子携带着我去人间幽会。说来便恼,天性健忘的他竟把本灵宠独自撇在湖畔,忙着跟他的新欢耳鬓厮磨好不快活,全然不顾一旁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的本灵宠。
俗话说得好,艳阳高照之日,百无聊赖之际,正是约见周公之时。我懒洋洋地趴在杨柳岸前,眼皮子上下打架,不一会儿便酣睡过去。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渔歌唱晚,而我却没有闲情雅致去欣赏这无限夕阳,因为我发现自己被困于一铁笼中,提着笼子的是个陌生大汉。更加让我奇怪的是,我身上的灵力散失得厉害,身体也近乎虚脱,这才意识到,本宠我被绑架了,且灵力殆尽。
我伸出肥嫩的小爪子不停挠着铁笼,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叫声,那陌生大汉狠狠瞪了我一眼,用麻布直接把我的嘴巴堵了起来。
我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企图打动面前这位凶悍大汉,谁知他竟毫无反应,我在心里把这厮痛骂了一百遍,也把不顾我死活居然让我被人拐跑了的司灵仙君给腹诽了一千遍。
次日,我被带到人声鼎沸的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人儿从我身旁走过,他们或投来好奇的目光,或是戒备,但更多的则是冷漠。我有些害怕,瑟缩着虚弱的身子,耷拉着耳朵一声也不吭。
这会儿,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我抬起脑袋,看见的是一张青年面孔,他的眼神跟其他人不一样,是一种温和带着善意的,就像在天宫司灵仙君看我时的眼神一样。
他的身边还站着个美艳女子,一身珠光宝气,两腮浓妆艳抹,打扮得跟天宫里最爱臭美的雉鸡仙子一样。那女子对我露出嫌弃的眼神,拽着那个好看的青年胳膊道:“表兄,我们去别处看看吧,理这畜牲作甚。”
我一听这话,心中顿时起了怒火,你才是畜牲,你全家都是畜牲,我可是天宫最负盛名的仙兽,有你这样说本灵宠的吗!
我龇着牙,不怀好意地望着那女子,女子回瞪了我一眼,强拉着青年就要走。我转而又目含泪花,用一种无比可怜的眼神看着那青年。
青年终究还是被那女子拉走了,我突然觉得很失望,垂下头,想嚎啕大哭一场。
就在我失落至极时,只见那青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给了那抓我的大汉几两碎银,然后大汉便笑嘻嘻地把我从笼子里放出来交给青年。
青年不顾女子的反对,终究是将我带回家中,后来我才知道,青年名叫柳君弦,刚至弱冠,是柳家长子,也是个天生的“瓜子”,而那个女子则是他的表妹杨落泠,亦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壹】
唉,昔我往矣,众仙疼兮,今我来思,下人欺兮。没想到在天庭过惯锦衣玉食生活的我,如今却在人类的府宅里备受欺辱,那些下人们天天喂我吃剩下的鸡鸭鱼骨,还真把我当成一只哈巴狗了!
最可气的要属那个杨落泠,经常背着柳君弦对我大呼小叫,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把气撒在我头上,当真是个虐待狂,要知道我在天庭可是受到《仙宠保护法》保护的,这要搁在天上,早把你个坏丫头片子给抓起来好好进行一番思想教育了。
偌大的柳府里,也就柳君弦对我稍微好点,可他是个傻子,对谁都一视同仁,从没半点心眼。而且,他居然还擅自做主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二宝”,他说他是家里的大宝,我是家里的二宝,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家奴们无不私下里嘲笑他,说他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
在本灵宠的眼里,这柳君弦何止是傻,简直是傻到一定境界,连什么叫做人兽授受不亲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那天傍晚,我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就偷偷跑到厨房里去寻点东西来果腹,不料却被管灶的婆娘给逮了个正着。那婆娘手持鸡毛掸子,鼻孔朝天,与天宫撒起泼来的电母无二,死死追撵着我不放,幸好我急中生智,逃往到了柳君弦的屋子里。
彼时,柳君弦的屋里是雾气氤氲,香气四溢,让我恍惚以为又回到了天庭的司灵仙君府。令人遗憾的是,这不过是柳君弦洗浴时所造成的奇幻效果罢了,他听到有人闯入的声响后,旋即从木桶里站立起来。只见他赤身裸体,长发披散,肩上还沾着些许月季花瓣;热气从他的头顶袅袅升起,水珠则从他的肌肤和发间滚落;小腹上毛发稀疏,脐孔浅窄,而腹下不可名状之物微微起伏,那画面真是羞得我老脸通红,差点没流出鼻血,这种场景看多了可是会长针眼的。
柳君弦低头瞅了一下自己,又一脸天真两眼无辜地看向我,我嗷呜一声叫唤,想要再次逃离现场。谁知柳君弦已赤足下了木桶,将我搂抱于怀,随后又跨入桶中,一并沐浴起来。想我自命不凡,岂肯从他,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其间不小心灌了好几口水,一想到这水里还残留着柳君弦身上的污垢,我就气得几近昏厥。
与他这般肌肤相亲,想来我这个天界最最高贵的仙宠早已名誉不保。我的清白啊,我的贞操啊,柳君弦,你让我以后怎么在天宫的仙宠堆里耀武扬威、自恃高洁?要是让我家那位患有深度处子情节的司灵仙君得知我与凡人亲近如斯,指不定就立即让天医院的那帮老头儿替我做结扎手术!
柳君弦,这可都是你害的!
【贰】
从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赌气不想再看到柳君弦,一碰到他我就躲得远远的。虽说他对我有赎救之恩,但于轻薄我一事上,我又怎能那么容易便宽恕他。
直到某天,我记得是下午,天气炎热的很,我正懒洋洋地躺在庭院里的一棵槐树下乘凉,傻子柳君弦闷闷不乐地走到我身边,他伸手要将我搂入怀中。本来我是很想挣脱的,可是对上他那抑郁的双眼,我突然有些心软,原本想要抓挠一番的爪子也收敛住了。
柳君弦坐在台阶上,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脑袋。他一脸沮丧地对我说道:“二宝,母亲要我下个月就同落泠成婚,可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因为……”
“大哥,你怎么在这呢?让我好找。”从廊亭里走来一位青年,模样与柳君弦颇为神似,这人正是柳君弦的孪生弟弟柳君棋。
柳君棋只比柳君弦晚出生几分钟,但二人除了外貌相似外其余却是天壤之别。柳君弦天性愚钝,心智不全;柳君棋天资聪颖,智慧过人,就连柳母也很困惑,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柳君弦虽然是个傻子,但毕竟也是柳家长子,自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些人背地里即便未曾瞧起过这个将大蒜当成水仙栽在花盆里的柳君弦,但明面上还是对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柳家长子恭恭敬敬。
再说这个柳君棋,各方面皆出类拔萃,待人接物也是极妥的,别说是在柳府仆役们的眼中,就是那些外人看来也是要比傻子柳君弦强上千万倍,只因出生时辰晚了一步,便落了个柳家二公子的头衔,不知多少人替他觉得可惜。或许,这便是凡人常说的“命”吧。
这当儿,柳君棋匆匆而来,也不知所为何事,柳君弦没有说话,仅是瞥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只顾摩娑我的脑袋。
“大哥,母亲唤你去厅堂有要事商量,舅父舅母也都在呢!”
“哦。”
“别哦了,赶紧跟我过去吧,这会都在等你。”
“我不去!”
“那怎么行,这可关乎你跟落泠表妹的婚事。”
“我不嫁!”
“不是让你嫁,是让你娶。”
“我不娶!”
“……”
柳君棋表情有些抽搐,想必他也对自己这个傻兄长束手无策。他见柳君弦一直抱着我,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来,趁着柳君弦不注意时,便一把将我从柳君弦的手中夺走。
“大哥,你是去还是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可要把这畜生给你丢出去了哦!”柳君棋作势便要将我往外扔。
“你……”柳君弦气的直跺脚,跟个孩子似的鼓起腮帮子,那模样既可爱又可笑。
柳君弦看着被自己的二弟紧紧束缚住的我,长袖一甩,气鼓鼓地往厅堂方向去了。
柳君棋见状不觉一笑,低头看着我时,那眼里却是异常的冷漠。
【叁】
柳君弦的婚事办得当真是气派,“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雁总备,玉帛戋戋”;再看那红妆铺了十里,炮竹声声赛过春社,金车玉轮,碾过了大街小巷,紫箫翠笛,绕过了朱门李府;青鬃马上驮着新郎官,红花轿里坐着美娇娥,羡煞了没娶亲的乡夫,羞赧了未出阁的姑娘。
原来,人间的娶亲竟是这般热闹,可是,在新郎官柳君弦的脸上我却不曾瞧见一丝欢喜模样,这个二傻子不应该很喜欢这种喜庆场面么。
本想着在柳君弦大喜的日子里,应该能讨到点好吃的,却没料到被那个柳君棋给锁在了柴房里,这个柳君棋啊,跟那个杨落泠真是一丘之貉!唉,外面是热闹非凡,可怜我独守柴房,连杯喜酒都没得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外面的喧哗声是停歇了,而月亮也早已爬上枝头,冰冷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让我觉得今夜有些凄寒。此时的我饥肠辘辘,饿得发晕,隐约听到柴房的门锁被人拨动的声音,然后又看见一个身影向我缓缓走来。
“二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嘿嘿。”
一听到好吃的,我打了个激灵,立马从地上翻滚起来。柳君弦看到我这个样子,咯咯傻笑,他盘腿坐下,又将我抱在怀里,然后从兜里拿出些许糕点来喂我。
“二宝,今晚我们一块睡好不?我给你暖被窝!”
我回瞪了他一眼,这厮以为拿些臭糕点就能收买我,不过这招确实还挺管用,唉,谁叫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吃货呢!
待我吃足糕点,摸着自己肥硕圆滚的肚子时,我忽而想到,今夜不是柳君弦的大喜日子么,他不跟新娘洞房,跑来柴房里陪我作甚?这厮莫不会有恋兽癖吧!
我这般想到,立马心惊肉跳,不觉嗷呜一声,柳君弦赶紧捂住我的嘴,小声说:“二宝,不要叫唤啊,会把别人引来的!”
我被他捂得透不过气来,看在那些糕点的份上,也就没跟他计较这些。此时,月光照在他精致的脸上,铺在我的身上,我发现月光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温柔的。我的身体渐渐处于放松的状态,柳君弦将我搂住,紧贴着他的胸口,我没有挣扎,就这样依偎着,他的怀抱十分暖和,一如依偎在司灵仙君的怀里,我总会把他们两个混淆在一起,许是我太过想念天上那家伙了吧。
我发现我终究是忘不了那种奢华安逸的生活,还有司灵仙君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在天宫时,司灵仙君不喜欢我到处乱跑,只希望我乖乖待在他的仙府里,自有仙仆伺候,亦有佳肴可享。可我却总与他的意志相背,几乎把天宫每位仙家的府邸都逛了个遍。
人间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吃不饱喝不够,还经常受到冷眼,我感觉来到人间的这段时间,自己都瘦了十多斤。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所有的事我只能自己去默默承担。这一切,司灵仙君他知道么,他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来接我回去呢?
睡到半夜,我突然醒了,柳君弦还在熟睡中,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的睫毛很长,像池中卷起的青草一样,脸上还留着泪痕,应是梦到什么伤心事了。
我凑到柳君弦的脸上,用舌头舔了舔他脸上的泪痕,是咸的。在天宫里我很少见到哪位仙家落泪,他们总是开怀的笑着,眼泪不属于天宫,自然也是难见之物。我唯一见过落泪的仙家便是常年住在月宫里的太阴星君。
太阴星君是天庭里的大美人,美得惊心动魄,也美得不近人情,平时很少与其他仙家来往,独居广寒宫,守着那份孤寒。她养的一只玉兔唤作心儿,还是司灵仙君送给她的,与我十分熟稔。心儿曾带我去广寒宫里玩耍,当时,我看见太阴星君坐在窗台前望着外面的冰桂,她的眼睛里流出像水一般的液体,那液体落到地面,便化作了颗颗琥珀,晶莹剔透。我忍不住舔了一下,既不苦也不甜,后来我才知道,那液体叫做眼泪。
【肆】
第二天,柳君弦把我抱出柴房,碰见的家奴们无不在背后嘲笑他,说他放着新房里的娇妻不陪,居然天天跟个畜生待一起。
杨落泠看到他时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撒了个娇,说昨晚有多空虚寂寞,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看我时的眼神,那是想把我奸杀的那种,我嘲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杨落泠气急败坏,却又不好在人前发作,只匆匆拉着柳君弦去给柳氏请安。
柳君弦的父亲柳常青去世的早,全家大小事务便都落在了他的母亲柳氏身上,要说这柳氏也忒不简单,虽是一妇道人家,做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赏罚分明,丝毫不输给那帮男子,把柳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今四十来岁,但两鬓已有斑白,为这个家也算是操劳了半辈子。
此刻,她端坐在堂内,面容安详,身旁只有两个贴身丫鬟服侍,见杨落泠和柳君弦来给自己请安,便把早已备好的见面礼让丫鬟端给了二人,随后,一大家子相跟着去吃了早膳。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摇着尾巴也跟随着他们,希望能蹭点东西吃,杨落泠见了给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便乘着众人说话之际,将我的嘴巴捂住强行带到了门外。
柳君弦因被杨落泠缠住,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小厮一直将我带到城郊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我,脸上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小畜生,你可怪不得本小爷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我家大少奶奶。”
小厮说完双手一扔,我重重落到田沟里,滚了满身的泥巴。他扔下我之后匆匆走了,单留我在那儿自生自灭。
我看着浑身疼痛又脏乱不堪的自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怜又太窝囊,想要大哭一场,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情绪;想投进司灵仙君的怀抱,跟他诉说我在人间所受到的委屈,他肯定会为我鸣不平,然后去教训那帮欺负我的人吧。
可是,他为何至今还不来接我回去呢?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他没有发现我丢失了么?他会不会把我给遗忘了,反正天庭里的仙宠那么多,走丢了一个再豢养一个便是了。
我越想越难过,却倔强地忍住泪水。此时已是日上三竿,田野里有许多耕作的农夫,可谁也不曾注意到灰头灰脸的我。
我费劲地爬上田埂,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低头去舔受伤了的爪子时,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呼喊着“二宝”两个字,我扭头便看见柳君弦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神色焦急,手里还拿着一些食物。
我突然眼眶一湿,百般情绪涌上心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唤着,同时也不管腿是否疼痛,拔腿就向柳君弦那奔去。他见了我,激动地连手里的食物都扔了,我扑到他的怀里,发出呜呜的低泣声,他傻笑道:“二宝,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还弄了满身泥,害我找得好苦哇!”
你个柳大傻子,我才不是自己跑到这的,是你刚过门的媳妇儿要赶我走!我现在恨不得把那个杨落泠给大卸八块,要不是灵力丧失,我一口便能把那死丫头吞到肚子里,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伍】
世人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话真是一点不假。柳氏给长子柳君弦办完婚事不及半月,自己便染了一病,病久不愈竟于秋分时节去了。
为此,柳家上下又为柳氏办了隆重的丧礼,柳氏出殡那天,柳君弦哭的很惨,他趴在棺椁上不让下葬,还是柳君棋跟着几个族里的大汉硬生生将他拽了下来。我从未见他哭得那般伤心过,我以为傻子是不懂何为生离死别的,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们的七情六欲比常人要更加强烈。
柳氏去世后,我便再没见柳君弦笑过,他天天待在祠堂内,披麻戴孝,守着柳氏的灵位,时不时泪水就流下来。柳家的事务本应该交由长子柳君弦管理的,但是族里上下一致认为不该将偌大的家业交给一个傻子接手,便自然而然的落到柳君棋的头上。
柳君弦柳家大公子的身份真正变成了个虚衔,日子久了,也没人将他当做一回事,丫鬟小厮们见了他甚至都懒得喊声大公子好。
展眼便到了霜降,这日狂风大作,天雷翻滚,随即便是暴雨倾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整整下了一天才消停,身子骨本来就弱的柳君弦,在半夜忽而又染了风寒,咳嗽不止,身边却连个服侍的家人都没有。
我见他咳得厉害,心里着实担忧,遂跑到柳君棋的屋子前,希望惊动他,引他去看看柳君弦,毕竟是亲兄弟,总该派些人来照顾的。
而当我攀上窗子时,竟窥得柳君棋与一女子正赤身裸体于床榻上交媾,好不风流,而那女子,不是杨落泠又是谁,叔叔与嫂子通奸,岂不是乱伦?
只听得柳君棋说道:“泠儿,我方才已叫人打听,我那傻子兄长正患着风寒在病床上瘫着呢,就他那贱骨头,即便是这小小风寒,若未得及时医治,怕是不出半月就得去陪我那老母亲了!”
“唉,好歹你们也是亲兄弟,怎得这般不顾手足之情,也不晓得日后你对我可也是如此?”杨落泠说着将手摩挲在柳君棋的心口上,“你们男人的心,可真是够狠的!”
“哈哈哈,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哪舍得伤害你。”柳君棋将杨落泠压在身下,几番抚弄,惹得她呻吟不断,便又说道:“我柳君棋哪点比不得那个傻子,只因我出生晚些,便处处受压于他,连最心爱的女人也要被他占去,这口气我忍了这么多年,如今母亲不在,家里便由我独掌,要不是碍于族里那几个老东西的阻拦,我早就将那个蠢货给扫地出门。”
窗外的我吓得失了分寸,不小心从窗户上跌落下来,惹得里面人一惊。只听柳君棋忙喝道:“谁在外面?”
我也顾不得二人后面说了些什么,只一个劲的往回跑。当我再次回到柳君弦身边后,发现他从床榻上滑倒在地,他的脸色有些惨白,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显得十分憔悴。
“二,二宝。”从他口里费力的吐出声来,气息奄奄。见此情形,我心乱如麻,旋即扭转身子,撒腿就往外奔去。我寻着曾经到处瞎逛时的记忆,找到了一家医馆,不停地朝里吠叫,几乎将我的喉咙叫哑,里面才出来一位老郎中,他瞅见我后破口大骂:“这三更半夜的,你个小畜生于我门前乱吠作甚?”
我见他出来,心想终于有救了,立即咬着他的裤腿,企图用这种方式带他去替柳君弦看病,郎中似乎会意,说道:“想必是你家主子得了重病,你替你家主子寻医来了。你且稍等,我进去换套衣服,拿上我的药箱,便随你去。”
【陆】
我带着郎中来到柳府门前,柳君棋披着鹤氅正站在门口,身边是几个拿着木棍的家奴,他一见到我便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只纵火烧宅的畜生给我乱棍打死!”
什么?纵火烧宅?我疑惑地看向柳君棋,只见他一脸狡黠,嘴角透露着冷笑,而身后宅内泛起的火光,顿时令我大惊失色,那火光处,不正是柳君弦居住的屋子吗?
柳君棋,你说我是畜生,我看你连畜生都不如,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得去如此狠手。我龇牙咧嘴,发出一声低吼,不顾一切地冲到宅内,家奴们的棍棒打在我的身上我也感觉不到疼痛,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柳君弦现在有危险。
大火已经蔓延了整间屋子,我隐约听到屋内传来柳君弦的咳嗽声,遂奋不顾身地蹿跃了进去,而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降下三道金黄色的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我。我顿觉有一股力量充盈全身,骨骼似乎都开始咯吱作响,我能感觉到我的灵力已经恢复,于是就显出我的真身,接着发出一声咆哮,将那大火吹灭。
后面跟来的柳君棋和家奴被这情景吓得惊慌失措,一家奴却脱口而道:“什,什么味道,好香。”
柳君棋给了那家奴一巴掌,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去把这头怪物给我捉下。”
我背驮着已经昏迷了的柳君弦,用舌头舔了舔他脸上的黑灰,很苦,很涩,我还舔到了咸的味道,我想,柳君弦许是又哭了。
我发指眦裂,慢慢走向柳君棋,所行之处,砖碎地陷,草木皆折。我嘶吼一声,柳君棋身旁的众家奴便纷纷倒地,然后我用利爪猛地擎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嘴角流血、青筋外露,本想着一口吞下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可转念又想,这样会触犯天规,我不能给司灵仙君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之后,我驼着柳君弦和那个被吓晕过去的老郎中离开柳府,把他们两带到了一座深山老林里。老郎中苏醒后,我跪在他面前,口吐人言:“先生慈悲,救救这柳家大公子吧,他曾有恩于我,如今他身患病疾,而我虽为仙兽,却难能唤醒他,还望先生施手相救!”
老郎中捋着胡子,摇头叹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能救他的只有你,这是他的劫,亦是你的劫!”
【柒】
却说天界原有位司管人间福禄的仙官,唤作福禄星君,于尘寰游历之时,撞见一位世俗女子,由于心生爱慕,便百般讨好,却不知那女子已有心仪对象。她的心上人是一穷酸书生,虽家境贫寒,但好在腹有诗书,志存高远,将来是个状元之才,荣华富贵也是后来享受,这些都是《福禄簿》上明确记载着的。
因福禄星君向女子求爱不成,于是心生妒忌,私自改了那书生的福禄,令其福薄禄浅,时乖命蹇,胸中枉有凌云万丈,却屡试不第,可谓仕途多舛。
书生见自己前程无望,半生潦倒如此,就连心爱的女子也被迫要与别人成婚,怒骂苍天有眼无珠,待己太薄。一气之下,留了绝笔后,竟夜投于江中,白白喂了鱼虾,落了个尸骨无存、怨气盈江的下场。
再说那女子也忒是个痴情的种,大婚之日得知书生投江而死,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亦于庭院中的大槐树上自寻了短见。
福禄星君这一出棒打鸳鸯,打得也真是相当惨烈,不久便被天上的帝君得知,那白须银眉脑袋却丝毫不糊涂的老帝君勃然大怒,立即将罪魁祸首的福禄星君给贬下凡间,遭受那十世轮回之苦,不仅如此,还要让他诞在富贵之家、昌盛之门,却无福无禄、痴笨愚蠢,受尽折磨和奚落,方可还那棒打鸳鸯的苦情债!
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已纠缠了九世,如今这是最后一世,成败在此。此世当中,福禄星君投胎后的俗名便叫柳君弦,那一对苦命鸳鸯正是柳君棋和杨落泠。
至于我,本是福禄星君坐下的福禄兽,福禄星君贬下凡前,将我托付给了挚友司灵仙君,他怕我会因他被贬而怀恨天界,遂让司灵仙君封存了我的记忆,只当自己是司灵仙君府豢养的仙宠罢了。
当变作老郎中的司灵仙君把这一切告诉我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被丢在人间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希望我能回到福禄星君的身旁,帮他渡过这最后一次难关,毕竟他才是我真正的主人,身为仙兽,在主人危难之际,给予帮助,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我心里突然有些堵,泪水挤满了我的眼眶,我匍匐在柳君弦的身上,像是对司灵仙君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不论他是福禄星君,还是傻子柳君弦,他都是我的主人,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时,会很快乐,倘若能够一直这样快乐,那该多好。”
我闭上眼睛,张开嘴巴,从嘴里吐出一颗金色的丹丸来,司灵仙君见状说道:“你可想好了,天地间孕育出的灵兽福禄,每只体内仅能生成一粒福禄丹,此丹有无穷妙处,乃三界各族觊觎之宝物,如今你将它给予福禄星君,可知没了此丹以后,你也将不复存在。”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我当然比谁都清楚,只是,在人间与他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我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那些道理,是我在天庭不曾懂得的,就像我曾经不懂太阴星君为何总是流出那种叫做眼泪的液体一样,如今我细细想来,她的心里一定装着某个故人、某段往事吧,所以每每想起,才会潸然泪下。而我,不想留下遗憾,也不想看到今世的他受到伤害,仅此而已。”
我说完将福禄丹送到柳君弦的嘴边,含着泪水掰开了他的嘴巴,让丹丸顺着喉咙进入体内。
也就在此时,他的身体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痛,让我竟一时昏厥了过去。
【捌】
“造化,造化。”
我睁开眼睛醒来时,耳畔传来司灵仙君熟悉的声音,只是,躺在床上的我呈现出的是一副人的形态。
“我说福禄老弟,真是恭喜恭喜啊!”
我一脸迷惑的望着司灵仙君,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应该灰飞烟灭了吗?柳君弦,不,福禄星君怎么样了?”
“哎哎哎,一醒来就这么多问题,且容我细细跟你道来。”司灵仙君说道,“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福禄星君,而柳君弦,它则是替你下凡历劫的福禄兽。在你的事情暴露的当天晚上,福禄兽突然闯入我府中,跪拜在我面前,恳请我让它代替你受罚,这畜生也忒是懂得感恩,只因你曾于人间游历之时,见它可怜赏它一口饭吃,它便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你,无数次我想将它纳入我府中,这个小家伙都不曾答应。为了替你受罚,它甘愿拿体内的福禄丹作为交换条件,你也知道,福禄丹是天地间难得的至宝,不光是我了,天庭里哪位仙家不曾觊觎过?”
“所以你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我诘问。
“那倒不至于,我虽然想要福禄丹,但也不能忘了咱两几百年的交情吧,这福禄丹可是连接着福禄兽的性命,它要是真有个什么闪失,您老人家恐怕也再不会原谅我了吧。”司灵仙君狡黠地笑道,“另外,我想你也是清楚的,若是没有老帝君的旨意,我哪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等偷梁换柱的事情来。”
“帝君他老人家?”我有些愕然,“难不成这些都是他的意思?”
“不错,一切都是经过帝君他老人家默许的。你私自篡改凡人的命格,白白害死两条人命,老帝君他又怎肯只是将你打下凡间历劫这么简单,你的坐骑福禄,又怎么可能在你被打下凡间后还会屈服于天庭的管教,肯定得把天庭搅个天翻地覆不可。所以,老帝君干脆将计就计,索性就让福禄兽代替你下界受罚,而让你变换作它的模样,这样一来,不仅是对你的考验,也是对福禄兽的考验。”
“若果真是这样,岂不是我害了它。”一想到福禄兽替我做了那些事,我的心里便隐隐作痛,十分愧疚。
“你也无需太过自责,这本就是你与它之间要渡过的劫,是命中注定的。我之所以将你送到人间,送到福禄兽的身边,也是老帝君安排的对你们两最后的考验,如果你们能完成这次考验,渡过此次难关,便算是历劫成功,就可以重归天庭了的。”
“那我们如今是历劫成功了么?”我问道,“还有,福禄兽现在在何处?”
“呐,不是在这吗?”司灵仙君伸出手来,在他的掌心中有颗金色的丹丸,丹丸上还刻着奇怪的纹络,时隐时现。他将丹丸扔到地上,只见丹丸落地便变换成了福禄兽的形态,它跪在地上,开口说道:“主人,我回来了。”
我听完顿时鼻头一酸,眼眶不由湿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泪水夺眶而出,我将福禄兽抱入怀中,低头对它说道:“你怎么那么傻,替我受了那么多苦,是我自己造得孽,怎能让你为我承担。”
福禄兽说道:“主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不必自责,倘若没有您,我可能早就饿死在人间了,我们福禄兽,虽是天地孕育而成,可是在成年以前,也不过是以普通动物的模样存于世间,成年后方可通灵悟性,并在体内结出福禄丹来。我为您所做的,都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所以,我从来不曾后悔过啊。”
我紧紧地搂住福禄兽,一如当初我在人间时,他喜欢紧紧搂住我一样。
正是:
乾生福禄坤生兽,义重情深为主人。
十世轮回今已渡,与君再赴万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