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位杰出女性作家,以其独特的文学风格和深刻的人物刻画著称。她的作品中,女性的命运往往充满悲凉与无奈,深入人心。
少年时,张爱玲曾度过八年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她曾在书中这样描述自己的童年,“我们搬到一所花园洋房里,有狗,有花,有童话书”。
然而看似平静无波的海面内里早已是惊涛骇浪。在新时代浪潮的不断冲击下,平静、舒缓的贵族生活像泡沫一样随风飘散,而那个天真烂漫、性格跳脱的女孩也永远的被定格在那个春天。
张爱玲8岁那年她的父母离婚了。离婚后,她的母亲对新鲜事物犹为感兴趣,为此远赴欧洲。而她的父亲是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人,不顾子女的反对很快与当时闻名上海滩的交际花再婚。婚后两人对榻吸食鸦片,生活极其糜烂。
张爱玲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喧嚣与落寞,光明与阴暗,新与旧,神与魔。这些看似割裂的部分最终汇聚成统一的基调——悲凉,贯穿她一整个人生,而她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过着同样悲凉的人生。
成年后,她凭借着自己聪慧的头脑摆脱了父亲和继母的魔爪,只身一人来到香港求学。在这个浓烈到令人眩晕的城市里,张爱玲度过了三年多的时光,并为以后的写作积累了大量的素材。
《沉香屑·第一炉香》就是其中的一部。时逢乱世,一个单纯的女学生随全家从上海逃至香港避难,但很快,负担不起全家开销的父亲狼狈地决定再度返回上海。至此这位少女陷入了内心的矛盾风波:她想继续留在香港,但又踟蹰于寻求姑妈的帮助。
她的姑妈年轻时凭借着惊人的美貌不惜与家人闹翻嫁给了一位富商做妾,过上了人人艳羡的生活。丈夫去世后,她更是继承了大部分财产。如今的她虽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每日在风月场里寻欢作乐。
当葛威龙踏入那栋别墅起,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
她高估了自己的定性,低估了姑妈的手段。最初,当见识到了姑妈家的纸醉金迷后,“我只管好好地念我的书,旁的都与我无关。“可是这样一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学生真的能守住本心,独善其身吗?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当她住进姑妈的大别墅看到橱柜里漂亮的衣服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动了,偷偷的一个人试了起来。黑暗里她的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喜。从此一颗名为堕落的种子在葛威龙的心里悄悄发了芽。
在姑妈有意的诱导下,她成了一朵漂亮的交际花。豪华奢靡的生活,富丽堂皇的酒会,各色男人的讨好,让她渐渐沉迷在这个华丽的世界。“堕落“的种子开出了一朵鲜艳的欲望之花。
此时让我们再度回望她的初衷——继续完成学业,考入大学。这一切的一切在灯红酒绿的映照下显得那么可笑,笑着笑着又不禁感到有些许悲凉。而这一切最终点头答应的都是自己,怨不得别人。
不过一个单纯的女学生,如何斗得过梁太太这只老狐狸?又如何禁得住诱惑?或许从姑妈答应的那一刻起,她就落入了一个精美的陷阱中,她无力反抗,无法挣脱。她就像是个提线木偶般被亲人操控至此,何其悲凉。
在舞会上,她结识了一位看上去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男子——乔琪乔。他幽默、不凡的谈吐,再加上有着“他是唯一能抵抗住梁太太魔力的人“这一层滤镜在,葛威龙立马对他产生了好印象。但乔琪乔内里花天酒地、滥情纨绔、终日无所事事的行为却劝退了葛威龙。
后来,当她的手腕上多了司徒协送的一只金刚石手镯时,她才幡然醒悟。在姑妈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笼络男人的工具罢了。一旦她做出牺牲,以后这样的事就会接踵而来。葛威龙不禁苍凉的笑了笑,这种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不是吗?可笑姑妈精心培养了她,现在终于急不可耐的露出了獠牙,在她眼中只有利益,无谓亲情,心狠手辣也不过如此了。
为了自救,她又找上了乔琪乔,和他秘密约会。乔琪乔生性多情,他一边对着葛威龙说情话,一边又招惹着其他女人。这对于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她来说是决不能忍受的。
在经历了姑妈的利用,爱人的背叛后,她终于累了,拖着破碎的身体想回到上海。
可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法回头。就像每一滴葡萄酒回不到葡萄,葛威龙也回不到从前。她现在穿着漂亮舒适的衣服,画着精致的妆容,抽着香烟,一滴泪水划落,漆黑的夜晚似在嘲笑她悲凉的处境。
故事的结尾,“她们是不得已的,我是自愿的。”这略带嘲讽的一句足见葛威龙最后堕入风尘,既弄钱又弄人的结局。起初不过是个干净纯粹的学生,后来心甘情愿却又委屈无奈,既被人推着又自己走着进入了深渊。
数个夜晚,她辗转反侧,独自舔舐伤口,妄想解脱,却又不得挣扎,她不爱,不恨,唯悔。
张爱玲以冷峻的笔触向我们描述了一位原本纯洁、善良的女子被现实所困,无力反抗,无处躲藏的悲凉一生,让人同情又让人惋惜。
张爱玲同时期的还有一部经典著作——《倾城之恋》。
在那个仍被封建腐朽气息所包围的时代,女子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痛苦地生活着,更遑论一个离过婚的女子。
白流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她身处守旧的家庭,饱受歧视与阴阳怪气——由于丈夫家暴而离了婚回到家中,但家里人嫌弃她是个累赘,在她前夫死后就想让她过继个孩子回前夫家守祠堂。白流苏只能抓住机会从泥潭中逃出,而这时她想到的自救的办法竟只是再找个人嫁了。
寄希望于男人身上,何其可笑?何其悲凉?为此,她借机与侄女的相亲对象——范柳原搭上关系。可以说她是自私的,但她也只是在努力的寻求生存空间。
在结识了范柳原后,两人的感情中充满了暧昧与纷争。不得不说白流苏是聪明的,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以客观的态度把和范柳原结婚作为一场赌注。然而在一次次精明的算计中,她并没有得到一直想要的名分。在面对世人的白眼与生存压力后,她终究是选择了妥协,成了范柳原的情人。
这是一场游戏,关于猫捉老鼠的游戏。白流苏就像那只老鼠,她自以为足够精明,却不想一直没能逃出范柳原的手掌心。而那只猫儿始终不紧不慢的逗弄着她,如同胜券在握,事实上他也确实赢了。
后来香港沦陷了。“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白流苏赢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结局,范柳原也貌似得到了他想要的安稳。看似圆满的结局,却是由“香港的沦陷”等外在力量催化而成的。如果没有香港的沦陷,没有上千万人的死去,没有上千万人的痛苦,白流苏就只能做范柳原见不得光的情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呢?
旧社会的女性大多对自己做不了主,婚姻成了她们逃脱不了的牢笼,而社会对她们的压迫和束缚使得她们走向更加悲惨的命运。
文中的女主角更是挣扎其中,从一个男人走向另一个男人,从一段婚姻走向另一段婚姻,悲凉半生。
繁华靡丽的上海是张爱玲的故乡,而她的作品《金锁记》就是一部关于19世纪初旧上海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曹七巧,出身低微,却被嫁入豪门,因为地位低下而备受家族歧视。在丈夫去世后,她努力守护财产,却因金钱的束缚而导致性格扭曲,甚至葬送了子女的幸福。
曹七巧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她家是开麻油店的,她本可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但她的哥哥被金钱迷惑一手操控着她嫁给了大户人家的儿子——尽管是个残疾人。
在那物欲横流、社会价值虚无的男权社会中,曹七巧无法反抗,只能披着红盖头一步步地走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高阁大院。
丈夫的残疾使曹七巧无法享受女性对爱情的渴求,并造成了她长年的性苦闷。而她身上从底层社会所带来的粗鄙使她成为姜公馆每一个下人鄙夷和嘲讽的对象。在无数个夜晚,寂寞和空虚无限放大了她对金钱的欲望——她只能从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上获取些许慰藉。
她难道做错了吗?不!她没错。错的是那个封建腐朽、奢靡颓废的社会。她不过是那个时代充满无奈和挣扎的女性的一个缩影,在欲望和金钱中蹉跎半生。
分家后曾经喜欢的人来看望曹七巧,对此她是喜出望外的。可这个表面上打着问候的旗帜实际上贪图七巧钱财的人再一次让她伤透了心,也将她推向了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金钱的枷锁将她束缚得透不过气来。
曹七巧在封建社会中饱受折磨,内心也变得越来越扭曲。她病态的控制一双儿女,拆散他们的婚姻,受害者最终成了一个害人者。
从一个原本有着温情性格的正常女人变成了一个阴鹜狠毒的“吃人者”,曹七巧的一生不可谓不悲凉。现实的无情和对金钱的渴望,使她一步步陷入了自己打造的黄金锁,最终成为一个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张爱玲通过对女性命运的描绘,展现了那个时代女性所面临的种种困境和压迫。这些女性的命运不仅是她们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社会的悲剧。她们在命运的拨弄下,无助的挣扎着。
而这些女性悲凉一生的缔造者——张爱玲,她的前半生已是如此悲凉,可她的后半生却将“悲凉”二字演绎得更为淋漓尽致。她在美国历经磨难,穷困潦倒,更是饱受病痛和精神折磨,最终客死他乡。她的人生就像是一部悲凉的史诗,也许,正是她自己的人生经历,使得她能如此深刻地描绘出女性悲凉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