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没能及时赶回来上坟,至今心中仍隐隐觉得有些不快,于是,我早早地便打算清明回家一趟。
正好,儿子这几天不知怎的,偏要回祁红老家采茶,且又恰逢妻子调班轮休,我便一个提议,随后立即决断成行。
一到祁红老家,来不及休息,我便跟着已经等了我好些时间的叔叔一同出发去扫墓。
春光明媚,万物生长正当时,一路上,我见识到了许多景物,真可谓是“眼尖上的清明啊!”
刚入山,叔叔便发现了一种美味食材:“好长时间没有吃山蕨了!”顺着叔叔的眼尖方向,我看见了几茎尚嫩的山蕨委身在杂草丛中,一副娇羞柔弱的模样。其中一茎最为稚幼,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宛若及笄将近的少女。山蕨的顶端是一簇蕨穗,虽然并不是很壮大,但样子却像极了幼龙之头,瞧,那穗头里的两个小圆球多像神话传说里的“龙珠”,是故,山蕨又被霸气地命名为“龙头草”。龙头之下还有三枝对瓣的侧叶,这些侧叶的舒展程度便决定着山蕨的年岁。有的个头虽矮,却侧叶展开如鹰翅,说明这茎山蕨生于贫瘠之地,却已有耄耋之龄了。眼下的这茎山蕨身形窈窕,体态苗条,侧叶初展四瓣,可见,其一此地并不肥沃,其二此蕨尚在闺中。每枝侧叶的顶尖上都有一个蜷缩而成的绒球,样子与柔软无骨的猫爪极为相似,是故,山蕨还称为“猫爪草”。
此次归乡,一为扫墓,二为采茶,所以我便没有伸手撷取,不过我拿出了手机,为这第一个上榜“眼尖上的清明”的山蕨拍下了照片。
上得小岭,所见皆是茶林。因为昨天雨露滋润,加之今早阳光灿烂,那些未曾采摘的茶棵上,竖立着一枝又一枝丰腴的芽叶。那些芽叶颇为鲜嫩,尤其是较之旁边厚黑的老叶时,显得尤为明显。芽叶茎茎直立,好似将军手中指挥的长剑,而那优美的弧线,又像极了兵卒手中待命的朴刀。倘若这时,茶农来到,一场紧张的人叶大战便随时会一触即发。
我跨前一步,凑近细看,有些嫩芽被还未完全舒展开来的叶片包裹着,就像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样。这时候的芽叶并不是最好的状态,因为它既显示不出芽的饱满,也显示不出叶的秀逸。不过,再等上两天,这些芽叶就成了茶农们手中和心头的宝了!
过了茶林,便到了那片曾引得他人眼红的茶籽林。茶籽林的下部相对稀疏,并且株木稍瘦,不过,仍可见茶籽林中一片清洁,这都是母亲勤劳一季的功劳。
茶籽林对面的畔下是一片竹林,竹林的主人正是年前与我家发生激烈争吵的进前。竹林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是掘笋的痕迹,剥离下来的笋壳被扔得到处都是,偶尔也能见到一些被遗弃的白嫩的笋肉。杂草丛中,一株映山红欣然绽放,五片修长的花瓣像喇叭一样地敞开着,里边粉色的花心一览无遗地呈现春光里。一只小小的昆虫似乎是睡着了,他一动不动地躲在花心里,简直把花当成了自己的新房一样。
看完了映山红,我抬头仰望山路,只见山路弯弯,径直延伸,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这条山路我是很熟悉的,因为小时候,我和哥哥经常随着父母一起去杨岗山摘茶叶,一起去高岭采茶籽。那曾经是一段无比快乐、无比难忘的日子,只是如今,我和哥哥都在县城工作,难得回家一次,再加上父亲中风,半边身子不听使唤,早已丧失了劳动能力,唯独只有母亲,还在这条路上艰难而执著地行走着。我曾经多次劝说母亲,让她关心一下自己羸弱的身体,不要再做这些农活了。可是,她就是不肯抛下这些她亲手置办下来的山场,就像她当年也不肯轻易放弃叛逆的我一样……
茶籽林里一片静谧,听不见虫嘶,也听不见鸟鸣,除了时而过往的春风拂动枝叶发出婆娑之音,我们唯独听见的,你是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我走得快,一下便把叔叔落下了一段距离。趁着他慢慢行走的间隙,我四下里望着母亲亲自开荒的茶籽林,与亲手种植的茶籽树。
这些茶籽树也萌发出了许多的新芽,不过与茶叶不同的是,茶籽树的新芽显得特别的饱满,而且它的叶片几乎是不张开的,似乎是要等到新芽成熟,再一起展开一般。
等叔叔到了墓地,我便和叔叔依制开始对爷爷的墓进行清扫与敬香。
爷爷是阊江瓷厂退休工人,名叫胡成根。自打我略略懂事,我便与他和后奶奶一起在路公桥的阊江瓷厂生活。因其特别喜欢说“不成功”,所以他就被人们送了一个外号,就叫“不成公”。
祭完了爷爷,我便和叔叔去祭大奶奶。大奶奶和爷爷一样,都埋在这片茶籽林里。对于名唤“方末女”的大奶奶,我着实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我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她便你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
下得山来,在一处开阔的地方向下望,眼尖下的村落便是已经更名为“祁红村”的“阊头村”。这儿便是我的家乡,我土生土长的地方,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或许有一天,我又回到这里,在这儿静静地养老,在这几静静地故去,在这儿静静地等待着后人来为你祭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