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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想去上学。
我是说再次坐在课堂里,老师在讲台上像个将军一样气吞山河。满室黑压压的青春,只有我是个老人,被腾腾朝气托举着,似一片羽毛般浑然忘我,轻盈的梦啊!
那应该是一所大学,有着傲然群雄的历史或文学院系。说再次并不恰当,因为我其实从未在青春年华时真正上过大学,这真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而可能的以后,自然也不会经过考试得以亲近它,我不再需要任何学历,只想去蹭课,历史或者文学鉴赏的课程。
我有一双永远的情人,历史和文学。在很小的时候,它们就以一种神秘而高远的姿态诱惑着我。那个辫子扎得一高一低的混混沌沌的傻丫头,拿着刚从弟弟手中抢过来、只啃了一口的面包,半张着嘴也忘了合拢,她完全被遥远的奇异的光亮吸引住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有什么......
多年以后,傻丫头总是叹息,真该好好去看看的,那个彼岸。纵然浅尝辄止无法抵达,一片痴心亦不至飘零。
如果老时还不太蠢钝,如果可以,想去大学听课。在那座城市租间小房子,两刻钟能走到学堂,一路上有鸟啾,有花摇,有叶子落在身上,脚底飒飒地响,我还可以穿长长的花裙子,有一点鲜艳。选中意的老师,听感兴趣的课,做笔记,回头翻翻又或者不看。
曹文轩在北大,格非在清华,还只五六十岁,等我有闲了希望他们依然在讲台上。
叶嘉莹先生已经94岁了,我若有幸去往迦陵学舍外站一会儿,知道她在里面,便很好。
还有北师大、中山、川大,都应该去感受下。就这样追寻教授的足迹,一天一天任性地老去。
好像需要有点钱,需要不必为儿孙操心,需要行走自如思维清晰。
他说,这个梦真不错。
2
邀老邻居散步。说是近邻也有一阵没照过面,这个夏天她迷上了捕蝉,就让我陪着一起。
我们没有工具,只有待成蝉破土而出爬上树干时伸手捉。她说现在蝉出土已近尾声,很难捉到。
终于在树上发现一只,她高兴得笑出了声,让我帮着打手电,竟踩上栏杆去捉。蝉很大,也聪明,更快地爬,她够不着了。不甘心,跳下来找棍子,未果,干脆从小灌木上折一段细枝,又去撩。蝉这会儿已跑开,还是差一点点。她索性再折一段更长的,带着叶子,奋力将那蝉扫落,掉入脚下草丛。这片草很丰盛,夜里视线不好,我们怎么也找不着那虫了。
“终究还是没缘分呢!”她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高亮,在夜空中飘向很远。
“它要是有朋友圈,大概会向同伴吹嘘今晚的惊险和胜利大逃亡吧?”
“那是!成功逃脱了咱俩的魔爪,必须炫一回的。”
问她捉那么多蝉做什么,她说大多都晒干留着,谁家孩子尿床、起疹子可以用。有些东西过了季想找就难了,药店虽有也不知放了多久的,哪有这般得来的好。
她还说,也油炸着吃过,很香。
3
固执地不爱电子书,对着一方小小显示屏,心始终静不下来。
右上角的页码显示总是令人难受,看到分子越小便越焦虑,着急着一点一点追上分母才好,如此倒不像在看书,而只为完成一桩任务了。待分子与分母愈发接近,终于统一模样,仿佛做完试卷上最后一道题似的,卸下一块石头,没有再搬起来的道理。
纸书是截然不同的。首先捧在手里有一点分量,一页一页翻过去,哗啦哗啦划动空气的声音,愉悦如一层薄雾,朦朦胧又清凌凌。初初切入,明知尚有齐崭崭的一沓等待开垦,是心里最踏实的时候,像囤有余粮的农民,以后很长无需担心饥馑。
读至精妙处,可抚掌、会心、莞尔,可掩卷、凝神、叹息,可圈点、批注、誊抄。此中乐趣,岂是指尖划拉、复制粘贴可比?科技的益处自不必说,有时候也不妨少而精,慢一点有慢一点的美。
读完,长怀恋恋,余味缠绵不去。回想起,封面的色调、字体,扉页印的一帧作者小相,浅白纸张摩挲的手感,甚至于曾惊艳了你的一两句就在那一页的中腰处,都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