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归时时常会在阴沉有风的下午回想起过去的一件往事,之所以说是往事因为他自己都忘记了那件事发生的年份,对于有些偏执的他不愿意把这划分在回忆里面。
他有时候也自己问自己,在下午回想是因为那件事发生什么时候。但每次都得不到答复,也是因为他记不清,那是一个上午九点与下午五点天空都一样的日子,那座山城的人都渐渐穿起大衣与棉袄,在慕归时的过去中遇到过无数这样的天气,在初冬、中冬、晚冬都会出现这样的天气。
可就是那么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却如同蚂蚁一般在慕归时心中啃噬着,于是他努力回想更多的细节,每次所呈现的细节都不一样,不变的是他在大学里的书摊买了本书,尾随一个女孩进入了图书馆。细说起来这是一个诡异且充满魔幻色彩的经历,在慕归时的潜意识里便记下了这件事情。
细说起来他不是那座山城的人,和那里的每条街道每个山坡都没有瓜葛,所以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也很难说清,记忆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一边让他深刻,一边却又隐瞒。
许多线条渐渐在他心中勾勒起来,他记得是这么一个天空,太阳如同隐藏在乌云后面,将整个天天空映照出闷黄的颜色,抬起头后看到的所有云彩都是被连成一片的,但缺乏大雨将至的那种沉闷感,有一阵阵很难去形容的风从右手边尽头的十字路口汇聚过来,穿过车流与树叶间隙,吹到慕归时的手指尖,将它吹进口袋,慕归时搓了搓手微微低头从车流上方走过,迎面走来的大多是那所大学的情侣,自己背后则是一连排的消费地方。
到达另一边后,他回头看到绊到他的凹陷,再从坑边的阶梯往上看那座古老的人行天桥,径直走进学校,这扇门在一家服装店和一座说不清的建筑中间,宽两条车道的距离,明显虚设的阻挡拦永远竖着朝天,导致旁边的人行道更加没人走动,当车辆进入的时候,人就在墙与车的中间行走。
那天的他穿着一件里外都带毛的运动外套,在人群里面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而他恰好觉得周边的人穿的很多,于是在这片沉闷的黄色天空之下,一道灰色的身影我行我素的展现着他对冬天的态度。
一路上走着,路边的植物都败的发黄,路边几个小店都没开灯,望过去有点黑乎乎的。
就当做是下午吧,因为很多情侣亲密的往外走,这么说的话倒是可以把日子确定在周五或周六的下午,那些天真的小两口怀抱着对未来的甜蜜生活开启周末的二人世界,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会羡慕那些普通的情侣,他们有一个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人,他们可以做很多自认为最特殊的事情。
他最羡慕的是,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情绪,陪自己去做吃饭逛街购物这样的小事。
在这种日子里,他格外需要的是拉紧自己的外套,在并不冷的条件下展现自己很冷却故意装作不冷的态度,看上去好像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渡,实际上真的可以。
但这时候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摆在他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当做闲逛,他自己都找不到理由带着目的性走进这所大学的原因。他想起很多小孩总是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会偷偷观察周围然后溜进网吧,也会大胆站在正在吵架的人面前,或是对路边摊产生自己有钱就去买的想象。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能说出当时的想法。久到自己都说不清这件事情过去了两年或是三年,当然也有可能是四年,总之是占据了那么千分之一天的一个时光,他明白过来,他想找个能吸引到自己兴趣的事物。
漫无目的的走路,便成了他的寻找过程,可是他与小孩子不一样,他不太喜欢新奇的事物,不是出于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物这一想法,在他看来那些打破平静生活的动静是别人的酸甜苦辣,在他无法搞清楚自己的情况下,很难去探寻别人的生活。
从实际角度来看他在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之前步行了二十分钟左右,对他自己来说脑海中所发生的事情可以拍成24集电视连续剧,那些异想天开与天人交战的事后诸葛亮想法缓解了他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意,很大程度上丰富了他的精神想法。
可以看到食堂与图书馆的中间竖起一个深色的雨棚,雨棚的四只支架分别插在泥土与水泥地上,而下面支起的简易长摊更是被黑与白分为两段。十元三本的牌子斜着靠在一只支架上,有个喇叭用仅能在附近听到的声音呼喊着改了毫无新意的广告词。
但就这么一个随处可见的路边书摊吸引他。
他很难形容在图书馆旁边摆书摊是种什么样的行为,可这种矛盾恰似变成他驻留在此的理由,而这里刚好也没有情侣路过,不超过两位数的学生站在那边仔细看书名或翻阅,看这样子应该是些连塑封都没有的盗版图书,好在封面比较整洁。
一本黑色封面的书引起慕归时的注意,在这件事发生的几年前他曾经读过该作者的另一本书,他拿起那本书翻开扉页,往后一页一页的看着,也许是对作者的喜爱,故事内容变得及其吸引他,他不介意买下一本书带走,但十块钱三本的问题是找不到另外两本和不方便拿书。
这一瞬间如同画外音的想法抬起来他的脑袋,而这种奇怪的心思也使他脱离了小说中的世界,略带迷茫的看着沉闷的天空,与他过天桥时的时候相同,一阵阵风吹过他的指尖,吹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哈气,他看到有个女生放下书走向图书馆方向。
在这一刻他把自己定义为痴汉。
他正在尾随那个女生,在那故意放慢的脚步中,他头脑风暴着日后的甜蜜生活,长久的单身使他迫切的想要一个能分享自己情绪和生活的人。
这些想法在几十米的路中逐渐消失,他继续跟着女孩子,看着贴在她身上的白色长棉袄和下身的黑色裤袜。他决定以一种正确的方式完成刚刚的头脑风暴。
在他心中有一个小他冲他喊着:不要对虚幻抱有希望,你应该让事情是它本来的样子。
脑子里想着,脚步没有停,直到脚尖传来一阵痛感,他发现自己踢到了大理石台阶,像刚刚看人行天桥时,顺着台阶往上看到女生在自己前面,于是沿着她的脚步继续往前,慢慢走入大屋檐下。
旁边有人快步走进馆内,在门内两步路的地方用学生卡刷开闸机快速通过,直到他离开很多米后闸机才缓慢关上,注意到这之后,才发现女生刚好用学生卡刷开了闸机。
他意识到什么,在这个时候加快脚步从她后面紧着走过,在闸机门关上刹那,他用旁光留意到左边的保安带着老花镜用手指滑着手机,丝毫没注意馆内有闲杂人等的闯入。
女生这个时候反而在他身后了,他装模作样着看走道中的直视标牌,那些看过即忘的字词在此刻是他敷衍自己的工具,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如果当面表达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那是很宽敞的走道,尽头是一座大型雕塑,在雕塑的后方和左右,是每层楼的过道,在过道下方摆着懒得去数的桌子,许多学生埋着头在那边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为了避免尴尬,他与女生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其实这也是他解脱自己的方式,里面这么大,我走在她相反的方向,等会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了吧,要是遇见了我一定要和她说些什么。
毕竟是陌生人,问些生活方面的肯定不合适,但又不知道她读什么专业也很难找到共同话题……
于是慕归时又开始陷入自我的想法,他借此来填补所谓的放弃的空虚。
透过图书馆中间的玻璃天窗,外边的天空更加沉闷了,闷黄色的云朵中间出现粉色的点缀,他仿佛记起来在哪见过这种颜色的花儿,为此还专门去想了,得出这种花很漂亮却不香的结论,如果在情人节的时候送这样一束花给女朋友应该很不错,他又把女孩代进了自己精神世界。
在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中,慕归时不知道走在什么地方,望了望对面的走廊发现自己处于三楼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地方,如果在这里玩寻宝游戏没人能找到这来,放慢了两步路便又开始游走起来,似乎还是在寻找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事物。
他想通过某种方式来弥补心中的那种失落感,像普通学生一样在经过某张桌子后装出一副认识的模样突然回头,靠墙坐的那个背影和脑海中的想法出现激烈的碰撞,之前所构筑的一系列心理活动都飘散不见。
他又变得胆怯起来。
桌子的左右摆着四张椅子,在女孩的面前那些书与旁边的女生画出一道棕色的分界线,他拿着手机往回走两步,一边盯着桌子一边对着手机轻声指着空板凳说:这里有人吗?
旁边的女生指着靠墙的椅子说:这里没有。
他把靠外的椅子往桌底下推,一只手装作扶着桌子,等他坐下来看向面前时,手中便刚好出现一本书,他不知道女生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他已经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尽力掩饰着,害怕女生看出他空着手来到椅子上。
目光沿着女孩头顶的旋涡往下,是一个粉色的透明的杯子,里面装着的应该是热水,却让慕归时有一种迫切想要喝一口的感觉,当目光向下扫到自己手中的书时,他已经严厉斥责了自己那龌龊的想法。
随意拖过来的书刚好是自己在书摊看到的,他强装镇定,从第一页开始翻起,他的内心在这时候已经分为两半,大半集中在书里,有一小半提醒他抬头看看对面的人。
只是他运气不好,往上看是水杯头顶和旋涡,往下看是旋涡头顶和水杯。每一次。
书与她都是这个时候最能牵动自己的,在他心中已经把女生定位要和自己走下去的人。
但有一次下意识的,他抬头看向中间的天窗,闷黄与粉色的云已经被黑色取代,再往下看对面只剩下一个背影,那个粉色的水杯也已不见。
心中涌起一种失落的感觉,他以为第二次见面会大着胆子做一些事情,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化为泡沫,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有些怨恨书中的主角,怪他扼杀了襁褓中的爱情。
他离去的时候,比下午时分更加凉的风吹到指尖,把手收进兜里的动作也代表着把自己的想法收进脑中。
在很久以后,在很多个沉闷的天气,在许多次夜风中,在每一次逆行在大衣棉袄的路途上,他总是会想起这件事情,对于那个女生的回忆停留在黑色的头发与白色的长袄,他已经记不清女生的长相,那个让他在自己内心面前如此尴尬的面孔变成了一块白板。
在后来他再也没去过那所大学,也许是当女生出现在面前时会再次陷入尴尬,可是连人家的长相都记不清了,又有什么要在意的呢。有些想法不需要遗弃便出现在了垃圾桶中,这是每个人都无法说清楚原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