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白源没有这样多的时间与小桃待在一起,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正大光明的在她身边陪伴她。
小桃整日整日地昏睡着,白源唤醒她之后,她仍然是吃不下东西,呕吐个不停,精神越发不好了。
白源心急如焚找来了杨半仙,杨半仙看了半晌小桃的气色,又把了把脉,摇摇头只说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是个医者,医病医不了心啊。连药方都没开,就背着手走了。
白源不顾他人的非议,固执的在小桃家住了下来,邻居们渐渐的也就不再来探望小桃。
小桃这一病,就拖到了初秋。
小桃素来怕热,于是白源就在每天凉快一些的时候,在院中树下放一张躺椅,非要她从床上起来,坐在树下乘凉。
白源想方设法的逗着她,想让小桃每天清醒的时间更长一点。
小桃就听话的靠在躺椅上,慵懒地看白源在院中练剑,就像白源的原话,他在努力的向她卖艺,只要她笑一笑,就只当给了他万两黄金。
夕阳的余热还未散去,白源头上一会儿就起了一层汗珠。小桃不是不感动的,白源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也努力的想变回之前的样子。
白源学会了给小桃洗头之后,就经常在温热的中午时分,烧好一大锅水,把皂角煮好,轻轻地给小桃洗头。白源看着木盆里满是小桃掉的头发,心酸难忍,脸上还装着轻松的笑意。
夜凉如水,是小桃没有睡意的时候。月华撩人,两个人就搬两把凳子坐在院中看月亮。
小桃靠在白源的肩头,给她唱李氏之前经常唱的摇篮曲。白源不愿意她深陷回忆之中,就叉开话题,给她讲书本里的各种传奇故事,两个人比赛着联诗句,或者玩他们小时候的游戏。又或者,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两个人静静靠着,小桃经常就这样沉沉睡去。
日子就这样缓慢的,看似没有进展的一天天划过。
有一天,小桃洗完了头发,躺在躺椅上晒干头发的时候,她看着坐在身边看书的白源,轻轻地问道:“源哥哥,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白源把书合上,看着她:“咱俩这样一辈子不也挺好的,你想怎样都可以,你想留在这里,或者跟我回京都,都可以,我都陪着你。”
小桃不答话,自己在那沉思。
白源知道小桃喜欢画画,就鼓励她继续开始画她喜欢的人物。
小桃不忍心拂逆他的心意,就接过来毛笔,展开宣纸,赫然映入眼帘的却是半幅未画完的林宏昌和李氏。
白源在心中叫苦,却没办法阻止。
他看着小桃只盯着画纸,右手开始轻颤。
杨宗兮最近放心不下小桃,总来探望她。进入院中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他快步走过来,柔声对小桃说:“小桃,你之前画的很好,继续把这副画画完,心里不要怕,手要稳。”
小桃抬头看了一眼杨宗兮,又低头专注在自己右手上,结果她还是猛然扔了毛笔,对杨宗兮歉疚地说:“先生,可能我这一辈子再作不了画了,辜负了你用心教我的一番心血。”
杨宗兮心下愕然,还是拿起来那支笔,对小桃说:“不要紧,先生替你完成这副画,只要你除去心魔,那些画画的技艺就不会丢。”
两个人目送着杨宗兮的背影远去,小桃悠悠地说:“自从我生了病,就成了大家的宠儿,谁都过来照顾我,可是我自己不争气。”
苏子寒向来没有这两人的耐心,他劝解了几次小桃未果之后,在一个黄昏带了一个人就来敲林家的门。
薄暮冥冥中,小桃好奇地盯着这个人。
这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她头上梳着男子的高发髻,只用一根黑色的丝带束紧,浑身上下再无别的装饰点缀。身上穿着一套黑色劲装,窄袖长裤,脚踩一双短靴。这不就是最初见到苏子寒的模样吗,小桃在心里就有了亲近感。
苏子寒四人在院中站定,苏子寒就言简意赅的向大家介绍:“白源,这是你师妹阿凤,阿凤,这是你师兄白源,小桃应该是你的……”
小桃凑到阿凤跟前,甜甜地叫:“师姐好。”
阿凤只是对着她点点头,然后就对着白源抱拳行礼:“白师兄。”
苏子寒冷冷地说:“他是你师兄,从此也是你的主君。”
阿凤立刻单膝跪地:“参见主君。”
小桃悄悄拉过苏子寒的胳膊:“她到底是源哥哥的师妹还是跟班啊?我呢?我是他俩的师妹还是丫鬟?”
苏子寒眼中有了一丝笑意,也凑近了跟小桃说悄悄话:“阿凤的武功比白源还强出一头,我训练她就是为了保护白源安全。你呢,你是大家的小师妹啊。对了,你俩的年岁差不多,你怎么就笃定阿凤比你大呢?”
小桃撇撇嘴:“我就知道你记不住我的生辰,你看阿凤武功高强的样子,我怎么好意思忝居师姐的位子。我实指望着以后多巴结巴结我这位师姐,有危险了她就是一张最强有力的保命符啊!”
苏子寒无语地看着脸色谄媚的小桃。
白源和阿凤两人正并肩而立,阿凤瘦高的个头快要到白源耳旁,不知道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小小的院子中站了这么两个英姿飒爽的人物,瞬间更显得逼仄狭小。
小桃有些闷闷地说:“师父,你看看这两个人才像是你的徒弟嘛,源哥哥是英武不凡气质温润,阿凤师姐又神采奕奕,就是个巾帼英雄嘛。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不想收我为徒的原因了,我原是不配。”
苏子寒眼见小桃又要消沉,故意地逗着她:“他们俩啊,不过是粗鲁武夫,成天拳打脚踢你死我活的有个什么劲。你看看自己,除了练武你什么不会啊?还细致贴心,比他俩强多了。我给你说,为师心里,你才是最好的姑娘。”
小桃看着苏子寒一本正经的样子,轻笑一下,露出一种了然的表情:“师父,你是不是从没夸过别人啊,好假哦。”
白源眼睛的余光一直留意着笑得乐不可支的师徒俩,阿凤则一直盯着脸上笑意满满的白源。
林家只有两间卧房,阿凤就把白源赶走,和小桃住在一间卧房。
小桃没有兄弟姐妹,于是当真把阿凤当作亲姐姐来亲近。高冷的阿凤自小也没有同伴,但她一直独来独往惯了,对于小桃的热情,她则是拒之千里。
白源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白天跟着苏子寒和阿凤练武,小桃在家准备四个人的饭食。
小桃强打起精神来过日子,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的心正在复原。
在一个星光满天的深夜,小桃照样睡不着,对着阿凤唠唠叨叨的絮絮不止。
阿凤原本是闭目养神,实在是忍不下去,开口回答她:“师父说你意志消沉了这么久,原来是因为你爹娘的事。”
阿凤一刀见血的话插进小桃心中,疼得小桃许久都没说话。
阿凤看她的样子,无动于衷的继续说:“你这算什么事,你好歹还在爹娘身边养了十几年,享过一些福。你可知道我,生下来就不知道爹妈是谁,被乞丐养大,后来我也混成了乞丐,没东西吃的时候,从野狗嘴里抢东西,跟别的乞丐满大街的打架,只为争一口馒头。要不是师父收留我,我早就只剩一把白骨了。”
很好的月光也透过镂空的窗棂照进来,地上有斑斑驳驳晃动着的树枝的影子。
小桃听完,震惊了半天,才开口:“原来你的身世这么可怜啊,我真看不出来,你小时候受了这么多苦。”
阿凤坐起来冷冷看着她:“我说这故事骗你的,收起你这副慈悲的样子,我看了恶心。我只不过受师父所托开解你,你真以为这是我的身世,可笑。”
说完阿凤又躺下来翻身向外,再不看小桃。
小桃对着她的后背撇着嘴,小声嘟囔:“毒舌这一点倒跟师父一模一样。”
许久两人都默契的闭着嘴,阿凤在小桃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说:“白源这样一个心冷如刀的人肯每天耐心地哄着你,把你捧在心尖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还有何可消沉的?”
小桃的神志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凑过去把手搭在阿凤肩膀,阿凤立刻甩开,再往外挪了挪。
小桃的恶趣味正浓,故意挨着阿凤肩膀说话:“好师姐,你是不是对我源哥哥动了心?”
阿凤再一次翻身坐起看着小桃:“我对他动了心,你这么开心?你是不是脑子傻掉了。”
小桃笑嘻嘻地抱着膝盖回答她:“我为什么不开心?源哥哥这么好,你动心,这很正常,说明我源哥哥确实是风姿卓然。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阿凤看着小桃一副坦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可思议地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我跟白源朝夕相处,你一点都不怕吗?”
小桃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不是我的,你抢走也无妨。师姐,你倒可以试试看。”
“好!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小桃看着阿凤气呼呼的在那里生闷气,好笑的把被子盖好,安心的准备入睡。哼,你刚才对我毒舌,我就让你失眠一晚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