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写个小短篇,奥利给!)
谨以此赠给早已远逝和即将逝去的好友们。
回忆,永远只是失去的代名词,
而失去,又永远意味着永远的痛苦和无奈,
也永远诠释着你我催泪的理由!
——写在前面的话
初春的下午,阳光和蔼地透过玻璃窗,映照在白墙上,星星点点的;这是墙壁何时忘洗的残妆,还是伊人待拭的清泪?窗外的操场上,绿草儿都赶集似的冒出头来。你瞧,那儿竟早已有人擎着风筝踏青来了!几只轻盈的纸鸢伴着多情的微风尽情嬉游,她们优雅的身姿直惹得雀儿、燕儿嫉妒之余,也只有争着与之共舞的份儿……
这时,高二(5)班的教室里,在难得的沉寂之后,又爆发出了男生们颇为豪迈的喝彩——他们似乎也被这童年时的玩物征服了。刹那间,他们抛开了那些多少次与之亲密接触的课本,大摆龙门阵,什么“风筝高飞技巧之我见”,什么“两情相思无诉时,秋波暗送有纸鸢”……
只有他,独自坐在冷寂的角落,依然呆呆地注视着路边吐翠的杨柳,望着她们随着清风卖弄袅娜的腰肢。在熙熙攘攘的尘世,他愿意永远守着这一片暂时属于自己的心静,而不去追逐那虚无飘渺的名利。眼前这柳树的风姿,更让他忆起了古人折柳赠别的典故,回味着那首荡气回肠的小诗——《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悒轻尘,
客舍依依杨柳春。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可是,他的心中似乎已有了太多太多的杂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夜阑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它们正残忍地扼杀着他少有的冷峻和矜持。
突然,他想起了刚才与“老夫子”面红耳赤的争论——当然,与其说是争论倒还不如说是戏言哩,那可是一种弥漫着渊博的学识氛围的幽默哩。他说,《封神演义》里的苏妲己天生丽质,兰心惠性,敢爱敢恨,重情重义,决非一般邪妖。借《大话西游》中那位罗里罗嗦的唐僧一句吉言,就是妖怪“只要有了仁爱的心,那就不是妖了,而是人妖”。狐狸精怎么了?这只不过是几千年来那些面目可憎的泼妇骂街之语罢了。她害人,也只不过是奉了那个矫揉造作、事后又忙着灭口的女娲娘娘的法旨而已。而那位自诩“在世圣贤”、实则假仁假义的周文王才是个外强中干、口蜜腹剑、老奸巨滑的大阴谋家、大伪君子……想到这里,他又诡秘地一笑,任谁也不会察觉。
时光一秒一分地流逝。大家却似乎只有“一寸光阴一寸土”的心思,恣情地谈笑着,挥霍着“分文不值”的时间,有的真恨不得把学校的钟调快一点儿。女生们更是对着手表发愣:对于每两周方能回一次家的寄宿生来说,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目标——家。
此刻,离下课还有3分27秒,楼上楼下早已传来了噼里啪啦挪动桌椅的声音。于是大家悄悄整理起书包,背起行囊,屏息凝神,“各就各位,预备……”只听得一记清脆而冗长的铃声敲响,冲刺,有如万弩齐发,群狼下山。就连平时极为注重“品貌端庄,举止贤淑”的美少女们似乎也自动放弃了适才的文静。这种壮观也许就只有白天吃午饭的时候或可一睹。
校门口拥堵着的“面的”在先前一番呼朋引伴的招摇之后,顷刻间重新振作。在喇叭声的欢呼中滚滚洪流涌向弱不禁风、便早早退避三舍的校门。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讨价还价,登车,回家了。
而他,却并不急着冲出学校,因为那条他盼了一年多的环城车要一刻钟后到达。快到点了,他才懒洋洋地挎上书包,出了校门,慢慢地踱到了路牌边。虽说现在还是春寒料峭,但对于身裹冬装的莘莘学子们来说,却也热得呼呼喘气,额头渐渐有些汗涔涔的。
汽车还没有来。他搁下包,两脚站定,侧着头望着远处依旧蜂拥的人潮。尽管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焦急——因为他渴望也愿意被看成是强者,所以冷酷是他唯一的选择——但回家的期待就像这还在作最后挣扎的太阳,炙烤着少年烦躁的心。
忽然,耳边传来了几位高一女生的嬉笑声。他一向鄙夷这些做作又很幼稚的“小公主”,“真有点受不了她们这般娇嗔怒骂”,他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得耳不听为敬,只盼着汽车能早一点儿来。令他失望的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环城车晚到了五分钟。他最后一个上车,默默地把书包往车门边一扔,便站到了一旁——他可不愿意去跟那些水做的同窗们抢座位。
汽车又启动了,倒也虎虎有声,七八个上下后便稳稳地停在了车站,这回倒是他得了便宜,迅速跳下车,排队,买票,候车,检票,登车,等待……
刚坐下,他惊喜地发现一位往昔的同学跟了上车,那高兴劲儿决不亚于布什逮着了本·拉登。他急忙招手相邀,好打发这无聊的乘车时光。可是,那位故人朝他微微一笑,便令他绝望似的另找了个座位,掏出本《倚天屠龙记》,翻开后便是“两耳不闻车中事,一心只读武侠书”了。他苦笑了一下,自我解嘲般的喃喃自语:“没关系,一个人坐两张位子岂不更好?”
他开始移情于窗外的景色,或是偷偷打量上车的芸芸众生相,聊以慰藉。待他转过头来时,他惊奇地发觉有位面容清秀的女生就坐在他身旁,似曾相识。回家的班车终于驶出了车站,他漫无目的地望着向后飞驰的草木花儿,脑海中却在苦苦寻觅着那位女孩的芳名。
隐隐约约的,他欣赏着记忆宝库里那些朦胧的画面。大约在高一下学期吧,听说外校转来一个女生,就在那个现在令他神往不已的班级。据说她与本班女生极熟。那时,他对她印象还不错,总觉得她就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给60分(满分100),再看就内疚得给她加分,以致于最后竟懊悔给了她99.99分的女孩子。还好那时情窦未开的他对此类事情记得不牢,没过几天紧张的学习,就只知道天下美女除了罗敷、刘兰芝、四美,就只有维纳斯了。
今天他俩居然同车回家,而且坐在一起,算是有缘吧。不过,他还是狠狠地把那难以启齿的非分之想扼杀在萌芽中了。他深深地告诫自己:“自古欲成大事者,心如明镜,静若止水;心外无物,内无杂念。”然而,他的心里不免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悄悄侧过脸去,真想好好打量她,却又不敢正视,稍稍一瞥便即刻回头,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这也是一种亵渎。猛然间,他看到她那红扑扑的脸庞娇靥如花,透着无限的活泼气质,真有点儿忍不住再看,这才发觉早春的太阳竟也这般煞人,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禁不住微微向前,因为他已肯定任何一个堂堂男子汉都有责任为女士遮阳挡雨,更何况是……他想去搭讪,却又不得不为了他所谓的王者风度、大丈夫的尊严苦苦忍着。他依然在等待……
“坐车好无聊啊,问你个问题怎么样?”她竟抢先开口了,大概她也耐不住乘车寂寞了吧!真有点儿求之不得,他暗自庆幸。
“No problem!”他却有点儿不知所措。不过,他可不愿意自讨没趣地说个“不”字,但又怕万一答不上来,只得打肿脸先充个胖子再说,唯愿她不要问得太深奥,尽管他一向自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就这样,他倾听着那些欢蹦乱跳的字眼从她的伶牙俐齿间滚落:“梁启超儿媳妇的情人是谁?”
这会轮到他大舒特舒一口气了,心中的巨石也一下落了下来。这问题对他来说实在太轻松了,因为他就是这个问题的原创者,他常常拿这样的问题跟朋友们玩“提问与回答”的游戏:“是徐志摩吧?”
“哦,那你一定对他很熟吧!”她似乎有点儿兴奋,大概是找到知己了吧。
“这个嘛,还可以啦!”这“还可以”三字可谓奇妙无穷,屡试不爽,决不亚于鲁迅先生的“说不清”。
“那你也一定很喜欢他的诗喽?”她铁定是徐志摩的追星族了,讲到他就像是讲自己家事似的。
“啊……也就那么几首吧!”他真怕她让他背,因为除了高中生众所周知的《再别康桥》外,他顶多还能背一首可以拿来卖弄的《沙扬那拉》。于是,他只得小心应付,惟恐穿帮。
不过,也许毕竟是同道中人的缘故吧,两人居然越说越带劲,他也渐渐摆脱了初时的拘谨,话匣子打开了。平日里压抑良久的苦恼终于有了它们的归宿。他述说着自己对失败的万般无奈,自己对孤独的百感交集,自己对俗事琐屑的冷漠迷惘。他告诉她上次期末考试他的作文得了全校最低分——30分(满分60分),尽管他一直自视不弱,还特地拿出最近写的诗给她看。他甚至告诉她,他的学业在恶化、滑坡,以致全面溃败……
当然,她也礼尚往来似的讲了很多她的故事。他觉得,从她身上可以学到自己所没有的乐观、自信和宽容。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心中的波涛渐渐开始澎湃起来。他觉得,她仿佛是位失散多年的至交,可以一吐衷肠。
谁知,不一会儿她就要到站了。他有点儿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她,怀着十万个的不愿意:“你到站了,就此再会吧!”
“啊,是的。我发觉和你聊天忒有趣。”她笑了,笑得那么灿烂,这使他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
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他使劲转过头去不愿看到,尽管他十分清楚这迷人的微笑是属于他的,但是那只会徒增他心中的感伤浪潮。
“谢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他也想笑,但他觉得此时他的笑只会比哭更难看。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从来没有女生和他这样聊过天;对他,她们只有戏谑和鄙夷。
“咔”的一声,人们在惯性前倾的同时,意识到车停了。她站起身来,又一次转向他,笑着说:“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吗?”
“当然!”他用力点了点头。
“Bye-bye!”她走了。
“再见!”他实在不想为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而烦恼。其实,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他转过脸去,望着窗外青翠的垂柳发痴。一种莫名的寂寞袭上心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醉过方知酒浓”,他想回味刚才的每一个画面,咀嚼每一句话语,却莫名其妙地不知道这为了什么。
汽车奔驰在宽阔而平坦的国道线上。一缕阳光射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一阵眩晕。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
也许真这么回事儿,这就算是他的人之初吧,有点儿甜,也有点儿苦!恩,怪不得城里的同学们都爱喝咖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