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廿榛
“我就是那种不谈恋爱就会死掉的人。”
阿眉跟我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她周身的气场忽然变了,锁链被打开,铠甲也脱掉,手中一直拿着的盾牌落在地上发出闷响。直到这一刻,坐在我面前的,被我采访的姑娘,才真正显露出她本来的样子。
“会鄙视我吗?毕竟现在大家都在说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知道我不喜欢烟味,阿眉没有把挎包里的烟拿出来,她的手在裤子口袋上无意识摩挲,似乎是有些紧张我会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有单身就能快乐的人,当然也会有一定要谈恋爱的人,没什么稀奇的。”我说这话当然不是为了安抚阿眉,以达到顺利完成采访的目的。事实上我的确不觉得稀奇。2018年元旦我看到过一组数据,全球人口总数已达74亿4444万。在基数如此庞大的人群中,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坚持与个人癖好都不算奇怪。
放松下来的阿眉开始半倚在沙发上回忆她的初恋。
“应该是在十四五岁时吧。那个男孩学习很好,白白净净的,但是很老成哦,你能想象吗,一个整天板着脸的小男孩。”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感觉提起他会让你变得很愉快。”初恋真是个能让人变得柔软的名词,也是一种传染力极强的介质,只是听阿眉说着,我便感受到了那种快乐。
“其实不记得了,毕竟我们快十年没见啦,但很奇怪的是,我还会经常梦到他,不过也不是很频繁。梦到他在给我讲高数题,梦到他陪我逛商场,还会梦到我们在吵架,很凶的那种。”说到吵架的内容,阿眉捂着嘴甜蜜地笑了起来。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吧。TA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有多重要,甚至早就忘记了你的存在,你也并不想在现实世界里同TA 建立太多联系,去打扰对方生活。于是TA就活在你的梦里,像歌里写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一任男友还因为这种梦跟我分手了。那时念高中还很幼稚,他生气我也不想哄,一来二去就真的分手了。”第二次见面时阿眉自己把关于初恋的话题延续了下来,我想谈话的节奏已经被她掌握,我只需要做一个忠实的倾听者就好。
“高中时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呢?”
“既紧张又得意咯,怕被老师抓到要请家长,但又觉得自己跟埋头苦读的同学们不一样。”
这一刻的阿眉有点像捕捉声音的人,她自己就是用来捕捉的工具,把内心的声音如实反馈给我。我循着她的思路去想,其实这又是一个容易引起争议的回答。许多人美好的少男少女时代,在阿眉那里变成了叛逆和虚荣心混合而生的产物。不可否认的是,青春本身或许并不美好,只是有回忆滤镜加持而已。人们大多具有美化过去的能力。
“你今年25岁了吧?那男友的数量有没有超过25个?”我想到在之前的受访者资料里看到过,有朋友戏称阿眉是“男友收藏家”,因此好奇发问。
“当然没有啦。我每一段恋爱都有认真谈,最长的一次有将近四年,最短也会有两个月吧。每一次分手都会难过得像是身体灵魂被全部打碎,又得自己一点点重新拼凑好。”
我看着阿眉坦然说起失恋的感觉,忽然意识到像阿眉这样的人,用心谈每一场恋爱,每一次失恋都要把自己全部打碎,其实是抗压能力很强的人。他们背负着世人的不理解,被叫做集邮男,集邮女,却依旧坚持着去爱,去伤害别人,去被别人伤害。理由也很简单,只是因为没有爱就会活不下去,不谈恋爱感觉自己会死掉。
“失恋再痛苦,也会有好的那一天。不是找到下一个人用来治愈上一次的伤口,而是能够爱人和被爱的能力可以治愈自己。”似乎是和我想到了一处,阿眉为自己和同类解释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非要恋爱不可呢?”
“觉得生活无聊到像溺水一样。那时刚跟前男友分手,大二还是大三来着,每天只想躺在床上,不想上课,不想聚会,连饭也不想吃,就是觉得生活一下子空了。那时候其实挺害怕的,觉得自己这样不正常。”
“那时会觉得不停谈恋爱是不正常的吗?”
阿眉想了想才回答我,“倒不是觉得不停谈恋爱不正常,只是觉得恋爱成了我生活的一种媒介,我到现在才敢承认,有些人靠读书写字明理入世,有些人靠工作让生活运转,我呢,我就是需要恋爱让我保持对生活的感知力,痛苦,悲伤,快乐,这些情绪只有在爱情里才会格外分明。”
说这些的时候阿眉认真地看向我的眼睛,似乎在等我的反应。我明白阿眉想区分的点在哪里,她怕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不停谈恋爱这件事本身,而是成为一个“不恋爱就无法正常生活”的人更让她感到恐惧。
“那么后来是怎么想通的呢?”
“其实也没有刻意去想。好像大家都是到了某个年纪就莫名其妙懂了一些道理,我谈恋爱嘛,不偷不抢不犯法,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为这个想不通呢?”说到这阿眉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能看到眼角的干纹,但她毫不在意,这些纹路也丝毫不能折损她的美。
采访结束后我和阿眉一起走出咖啡厅,天气是灰蒙蒙的蓝,阿眉十九岁的小男友戴着墨镜站在外面分外醒目,我想起阿眉说过的她对于姐弟恋的一些担忧,但当她走向小男友时周身又写满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勇敢。
我想起自己做这个爱情专题的初衷,也不过是想在平凡生活里找到一些关于爱存在的意义,以此鼓励自己和朋友们继续相信爱以及理解爱的多样性。但当我真的和阿眉聊过以后才发现,爱情,有时也可以是生活本身。当一个女孩能够坦然说出“我就是那种不谈恋爱就会死掉的人”,我其实更愿意相信,当有一天她不需要爱情时,也能像现在一样坦然与勇敢。
文/陈廿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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