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在节省脚力的爬车
吕茂峰
我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的整个国家还比较穷困,我家自然也比较得不好过。那时候,从家到县城的高中是靠步行的。有回周六下午我和好友张姓同学回家,走到离家还有十几里地的样子,看一辆大车的司机停下车去路边的沟里用桶取水,我停住已经起了血泡的双脚,怂恿我的张姓同学:趁司机不备,爬上那辆汽车!
张同学绝对不干,何况他还有三里地就到家了。我说:你是还有三里地就到家了,我还有十几里呢。张同学妥协:要上,我们去跟人家司机说一声。我不同意:跟人家说,人家如果不同意,咱就失去了这次节省脚力的机会。张同学说不过我:要爬你自己爬吧,我可是不敢爬。于是我一边心里暗自鄙视同学的胆小和不能同甘共苦,一边就悄悄地爬上那辆大卡车的后面那节车厢。
汽车开动了,我在享受着冒险的成果:车子开得飞快!因为夜幕降临,路上少有行人,大概司机也急着回家吧。坏了,得提前下车,要不到我应该拐弯的那个路口再下,肯定是来不及的。我想喊司机,可寒风在耳边呼啸,任你有天大的嗓门,司机也不可能听到。我后悔没有爬上前面那节连着驾驶室的车厢。如果那样,这时我是可以敲打驾驶室通知车厢里边有人的。
顶着寒风,身子紧贴着车帮,将身体移出厢外,双手扳住车帮,将身体悬挂在下来。我想实验一下车子的速度,用脚轻触了一下地面,脚尖擦过地面十几米!我胆怯了。又爬进车厢,紧贴着车帮,挪到车厢前端,想斜向前方,大胆一跳,以缓冲惯性在我离开车体时给我的力量。可我没敢:万一跳折了腿,这一辈子就找不上媳妇了。或者,跳不凑巧,正跳在两节车厢中间,被后面载的这节车厢轧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后来我惊异自己在如此紧张的时刻,思维竟然如此缜密。犹豫的当儿,车子已经早过了我该下车的那个路口。
不跳是不行了,车子马上就要驶入邻县地界。我重新挪到车厢后尾,再次顶着狂吼的寒风将身体艰难而轻巧地悬挂在车壁上。又用脚轻触了地面,还是擦过十几米!我给自己鼓劲:撒!我果真就撒手了!
撒手之后的情形我死了也忘不了。撒手的瞬间,我的前胸就“扑”摔在路面上,一种无法遏制的蛮力将我往前搓了不知有多远,那蛮力无比的神怪觉得似乎觉得不过瘾,迅即将我的整个身体横过来,将我骨碌骨碌向前滚去。这几十米的滚行,过程也许只是一瞬,我感觉却是一生。蛮力神将我停在路中央,踪影全无。路上再不见一辆车,也没有一个 人。我全身麻木,毫无知觉,只有大脑还是最清晰的。我的大脑就任有我的身体蛮横地停尸于路中央,时间大概在十几分钟。
毕竟身害怕再有别的车辆驶过,将我变成真的尸体,我便爬起来。竟然还能行走!一种悲壮感骤然涌上心头。天生不会唱歌的我竟然撤起一直羞于唱歌的喉咙唱起了“路漫漫,踏征程”,那是电影《带手铐的旅客》的插曲。
拖拉着双腿,步履蹒跚,走了三里多地,终于到了我错过的那应该拐向家中的路口。前面一辆拖拉机驶来,车灯照耀下我发现自己的双膝都是红色的,莫非腿摔破了?一摸,才知道是路面搓破单裤,漏出了单裤里面套着的红色绒裤。
就这样,我以差点失掉我珍爱的生命为代价,身体力行见识了惯性的力量到底有多么伟大。以后即使是天赐良机能使我节省脚力,我首先要考虑的是这良机是否会威胁我可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