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唐小棠时，她正对着便利店冰柜跳科目三
"大姐，这是鲜奶区不是舞池。"我拎着关东煮，看着红衣女鬼把脑袋从冰柜第三层抽屉里拔出来，发梢还挂着冰碴，"而且你卡住的是我的早餐酸奶。"
女鬼歪头打量我，忽然把整条胳膊伸进冰柜："你要蓝莓味还是黄桃味？"
我吓得关东煮汤洒在鞋面上。现在厉鬼业务都这么卷了？不仅物理接触冰柜，还自带冷气保鲜功能？
"你...看得见我？"她突然把脸贴到我面前，鼻尖几乎要撞上我的。这时我才发现她左眼尾有颗小痣，像落在雪地上的蓝莓籽。
后来我才知道，唐小棠是地缚灵中的泥石流。别人家女鬼在镜子里爬行，她蹲在自助彩票机前研究概率；别人家女鬼制造恐怖音效，她用灵力帮广场舞大妈连蓝牙音箱；别人家女鬼半夜附身，她钻进娃娃机帮小孩夹限定款盲盒。
"这叫新时代灵体再就业。"她晃着半透明的脚丫坐在我家空调外机上，红色裙摆像团永不熄灭的火，"再说你见过哪个厉鬼会帮人抢演唱会门票？"
我往泡面里磕鸡蛋的手一抖："所以你昨天突然消失是去给五月天当荧光棒？"
"错，是帮站姐修图。"她打了个响指，我手机相册突然多出三百张周杰伦演唱会高清照，"灵力修图，自带圣光。"
那个暴雨夜，我裹着毯子听她讲如何用阴气给手机降温，如何让路灯在午夜十二点准时熄灭营造氛围感。雨滴穿过她的身体砸在地板上，我盯着她脚踝处晃动的银杏叶挂坠，突然发现这个女鬼比楼上天天装修的邻居更有人情味。
直到立秋那天，我们在河堤边夜钓，唐小棠把过期薯片碾碎当鱼饵，荧光绿的灵魂碎屑漂在水面像星河。
"陆鸣，"她忽然转头，身后银杏树沙沙作响，"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
我正和咬钩的鲤鱼较劲："你上个月把我游戏存档覆盖了？"
"比那个严重一点。"她的声音混在晚风里，"比如我其实..."
河对岸突然炸开烟花。在漫天金雨中，我看见她的嘴唇在动，却只捕捉到零星字句
……
唐小棠把我的泡面变成了分子料理
"这是意大利空运来的灵界松露。"她飘在厨房吊灯上，指尖蓝光闪烁，"亡灵特供，吃了能看见前世情人。"
我盯着碗里悬浮的方便面碎屑："前世情人是不是叫康师傅？"
我们这种跨次元同居生活持续了三个月。每当我想收房租，唐小棠就表演"头颅三百六十度旋转"，虽然每次都卡在二百七十度喊救命。直到某个宿醉的清晨，我发现她在用灵力给扫地机器人开外挂
"昨天它把我的限量版游戏卡带扫进垃圾桶了。"她操控机器人画出完美S型路线，"现在它得把《塞尔达传说》里所有呀哈哈找齐才能下班。"
我揉着太阳穴看扫地机撞墙："你确定这不是新型家暴？"
真正发现问题是在中秋节。我们偷溜进废弃游乐园，唐小棠用灵力启动摩天轮。当座舱升到最高点时，她忽然把冰可乐贴在我脸上。
"快看！"她指着远处便利店招牌，"像不像泡在蜂蜜里的月亮？"
我愣了一下，没记错的话，那家便利店三周前就被拆迁了
第二天我去买电池，看见原本该是工地的地方赫然立着熟悉的玻璃门。收银员还是那个总把"欢迎光临"说成"往生极乐"的大叔，冰柜第三层依然放着我的蓝莓酸奶
"新品试吃？"大叔递来樱花味薯片，包装袋上印着"2020春季限定"。
回家路上我踢着石子，突然发现唐小棠的影子比路灯早亮十五分钟。她蹦跳着去够梧桐树上的蝉蜕，红色裙摆扫过公告栏时，我看见"地铁施工通知"的落款日期是2020年8月
"陆鸣！"她举着冰棍冲回来，融化的奶油滴在影子上却没有晕开，"你说灵魂能不能考驾照啊？我刚刚想到超——"
卡车鸣笛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我下意识拉她后退，却抓了个空。唐小棠直接穿过我的身体扑进绿化带，手里的冰棍完好无损地插在冬青丛里
"你...刚才是不是..."我低头看自己有些发抖的手掌
"是不是超酷的！"她顶着头顶枯叶跳起来，"这叫穿模闪现！你们活人玩游戏要充钱才能体验吧？"
那天深夜，我鬼使神差地翻开手机相册。和唐小棠的四百张合影里，她的红裙子永远飘向同一个角度，便利店玻璃的反光中始终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
……
唐小棠把我的剃须刀改装成了灵魂探测器
"往左三厘米，那台微波炉在散发恋爱脑电波。"她趴在我背上指挥，发丝间有股冻梨的清甜，"快看！冰箱冷冻层在唱《爱情买卖》！"
我举着嗡嗡作响的剃须刀，突然发现保鲜盒里的葡萄已经三个月没腐烂，那些紫莹莹的果实悬浮在果冻状的空气里，像被困在树脂里的远古昆虫
"你有没有发现..."我转身时撞进她半透明的身体，冷得打了个喷嚏，"这个月物业从没来收过水电费？"
唐小棠像是没听见一样，开始用灵力捏泡泡纸，噼啪声盖过了我的疑问，她指尖的蓝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活人就是麻烦，喏，给你捏了个会报时的尖叫鸡。"
中秋节后第七天，我们在十字路口遇到了鬼打墙，准确地说，是红绿灯打墙——所有信号灯都凝固成猩红，像二十三滴不肯坠落的血
"这是城市血管栓塞。"唐小棠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糖葫芦，"要不要玩人体描边？我让卡车从你两腿之间穿过去。"
我数到第十七个红灯时，救护车的鸣笛刺破凝滞，唐小棠突然剧烈颤抖，糖葫芦签子扎穿手掌却不见血迹，她瞳孔里倒映着扭曲的霓虹，整个人像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
"别看..."她冰凉的手捂住我的眼睛，"会想起来..."
那晚，我在便利店发现监控录像里的秘密，画面里永远只有我自言自语的侧影，货架上的薯片袋无风自动时，我正对着空气比划奥特曼变身手势，冰柜玻璃映出的倒影中，我的肩膀上有团模糊的蓝光，形状像蜷缩的少女
……
初雪那天，唐小棠开始褪色
最先消失的是她眼尾的蓝莓痣，接着是裙摆燃烧般的红，我们坐在河堤长椅上时，她像被雨淋湿的水彩画，连呵出的白雾都淡得快要看不见
"给你变个魔术。"她把银杏叶含在唇间吹响，我们的记忆忽然倒带飞散——
我看见自己浑身是血躺在ICU，心电监护仪在暴雨夜拉成直线；看见唐小棠抱着病历本蹲在急救室门口，银杏挂坠沾满眼泪和雨水；看见她追着灵车跑了十三条街，最后在便利店冰柜前哭到昏厥
原来过期薯片是我们初遇那晚的夜宵，灵魂冷气是抢救室呼吸机的温度，永远差十五分钟的手机时间，是生命体征消失的准确时刻
"现在你明白啦。"褪成灰白色的唐小棠举起手，我们终于能真实相触的指尖开始消散，"三年前被卡车撞飞的是..."
雪落在她透明的睫毛上，我拼命想抓住那些光点，却只握住三年前她没能送出的银杏书签，背面有行小字正在浮现：【要陪我看完所有季节的陆鸣学长，违约的人要变成冰柜里的酸奶哦】
便利店方向传来遥远的嗡鸣，我转身看见最后一刻，唐小棠在冰柜前跳着科目三，这次她卡住的不再是酸奶，而是永远停在22岁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