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原生家庭

心理学里面有个词语叫原生家庭,近来似乎不经意间也看到很多文章或公号提起这个词语,恰好自己又处在一个焦虑期,不禁开始思考我的家庭关系。

我的父母是我的原生家庭。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有时候当局者未必迷,只是无法摆脱而已。有时候看得清但未必能以驾临者的高度冷眼旁观。就是,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不知道出路在哪里,或者以我的能力无法改变。

我受我母亲的影响更多些。她是一个十足的矛盾体。她善良,内心充满慈悲,但她同时也是刻薄、冷淡的。她会同情弱者,喜欢小动物,但对人有十分的防备心,天生不喜欢与人亲近,除了父亲和我,对其他人都不抱乐观的态度。她总是一眼看见别人的缺点,这样的母亲偶尔让我觉得有些阴暗。

与母亲相反,我是个简单的人。所谓的简单,一是不得不承认我就是有些天生的傻乎乎,总是把人事想得很美好,有时候甚至刻意去忽略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二是,简单是我认同而选择的生活方式,有些事有些人,心里明白,但止于此,不深究,不计较,或者选择宽容,于自己也是一种轻松的状态。

说的简单点,我嫌母亲太精明,她嫌我太单纯。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们不免为了观点不同而有些口角。比如某次快递员错把我的快递投递到了错误的地址,明明写的是六期结果帮我放到了二期小区的快递柜导致我取件失败,找不到我的快递。妈妈就开始抱怨,工作太不负责了,都做错了事情,为什么我给快递员打电话确认的语气还这么温柔,不凶一点他们根本不会重视。我就劝她,快递员也不容易,这么多快递,难免偶尔会出错的,最终拿到东西不就好了吗。母亲对我如此好欺负的状态开始来气,开始了她的经典台词:“你每次都是这样,这样容易吃亏,从小就不会为自己争取该争取的利益云云,一点用都没有,和你说你还一通道理死不承认……”我试图说服她,快递员投递错了,是偶尔的情况,应当宽容,我给他打电话只为解决问题,何必拿腔拿调训斥他呢,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并不是放弃我的利益,我只是平静地要求犯错的对方改正他的错误,仅此而已。母亲沉默语塞了一阵,又说,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你这人就是太简单,好欺负……又绕回原地,我知道话题无法继续,悻悻闭嘴,不与她论。

再比如,我大学有个处得很不错的同学L,她是外地人,巧的是老公在我所在的城市读大学,与我老公还是校友,而她毕业后也选择了来这个城市工作安家,缘分一场,我们也就更加亲密些。我又不是个太会经营友情的人,也不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朋友稀少,因而要好的几个我也特别看重,又喜欢热闹,把他们当家人,于是几次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母亲非常讨厌做饭,讨厌别人来家里,因为觉得招待别人是一种麻烦,不如自己在家来得自在。我一直对她这种状态很费解。因为L小夫妻他们来,我们也不是一直有话聊,有时候也就是一起坐着看看电视,自己看看手机,偶尔聊几句,也并不会觉得尴尬,我就是在自己家很舒服的状态,他们也当自己家一样,想喝水自己倒,一桌吃饭也热热闹闹,毫不客气。母亲却开始有微词了:“L毕竟不是大城市出来的,不大懂礼貌,我给她倒水也不说声谢谢,吃饭也不晓得先等我坐下再开始。”母亲说的是事实,也有些道理,但是L初来我们家的时候也是比较客气的,来的次数多了,熟悉了,就当自己家一样了,把我的父母当做自己的叔叔阿姨一般,谁每次去自己叔叔阿姨家还总是如此讲究礼仪呢?至少我去我小姨家,当然是关系比较亲密的,走动比较多的亲戚,她问我吃棒冰还是喝茶,吃不吃零食,我也不会每次都说谢谢,就是很自然地接过来就行。

在很多方面母亲自己就是自己的对立面。在外人处心细如发,在自家人就非常粗心。对自己粗心,手破皮了不会好好护理,导致最后手上伤口总是无法愈合,越来越严重,疼得一晚上睡不好觉。我给买的钙片总是忘记吃,回回要我提醒,让她泡黄芪代替浓茶,总是不听,总爱喝茶水,大晚上也如此。已经深秋了,一边唠叨我衣服穿太少要冻感冒了,一边自己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给拿了拖鞋,拖了一会又不知道拖鞋扔到哪里去了。

对我和父亲也粗心。她和父亲已经形成恶性循环。其实她是关心,但是从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埋怨。再是家人,不会回回都能体贴地想着她是为了我们好而不在意她的语气,何况父亲本身就是个不懂浪漫,不会体贴的人,抱怨次数多了,父亲也愈发不耐烦。加上上了年纪,开始互相抱怨,母亲做事总是粗手粗脚,性子又急不过,一边擦地一边煮菜,或者一边洗衣服,经常会忘光水龙头或者菜烧的有些糊了,父亲也回回都要抱怨,怎么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其实母亲虽然懒,也是辛苦打理家里,虽然讨厌做饭,也总是想法子买新鲜的海鲜给爸下酒,动脑筋变变菜色。大概正如某位朋友文里说的,亲子关系在家庭里愈加重要,替代了夫妻关系,大抵因为维持平等关系远比维持上下关系要难的多,且不说亲子关系该是平等关系还是上下关系,维持夫妻生活和谐确实是一门艺术。可惜我的父母在这门功课上很失败。

原生家庭如此,对我也是有潜移默化的影响的。我是一个非常不会表达的人,不会表达对父母的爱对老公的爱,也不会夸赞他们做得好的事情,不会温言温语。心里想表达却不知道去怎么开口,好像说出来是羞耻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父母从不表达,唯一的表达就是抱怨。期待对方的认可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也从不表达对对方的感情。很可惜,他们不会的,我也不会。

小时候有段时间父母还经常吵架,有几次吵得很凶,一次父亲一生气,居然徒手拍碎了家里的花岗岩桌面(那时候流行用一层不薄不厚的花岗岩样式当饭桌),手都流血了。母亲哭得很悲惨,而我躲在自己房间的被窝里,内心挣扎无数次,还是害怕得不敢去劝慰我的母亲,哪怕已经上学了,觉得作为一个小大人应该去出面缓和父母的关系,当母亲痛哭的时候,我依旧没办法迈开我的脚步。事后母亲说,也不知道去安慰她一下,其实不是我不想,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用什么表情和言语。成年以后我遇到感情和生活中困难的事情也会下意识逃避,遇到朋友困难的事情却能够勇敢站出来帮助打理或者温柔安慰,遇到自己的事情就缩回壳里。我不懂撒娇,不会安慰,最怕身边的人不高兴,每每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好在我意识到这一点,努力慢慢改变自己。

成年以后我脾气好了很多,但是面对母亲的更年期,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发作,加之她特别敏感,免不了不愉快,年纪大了又徒增沧桑之感,有时也爱往心里去,我只能多忍让。我的老公又是典型孩子脾气,比较容易情绪化,好在孩子出生以后看到他一些好的方面,只能说慢慢磨合。过好生活确实需要过人的智慧,原生家庭影响固然根深蒂固,好在我已经看到了缺陷,只愿我能坚持不断自省,不被生活表象所累,为我的孩子创造一个父母和谐的良好的原生家庭。其实同理,大概只有我自己过好了,孩子才能生出生活的智慧和自信吧。幸福会传染,而争取幸福,其实也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的。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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