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把爸妈寄给我的信翻了出来,打开素封的袋子,一股报纸沉年累月所积的气味扑面而来。
信仅有两封,
当中有这样一封信这样写到“陈磊,你婆婆、幺姑婆、大爸他们身体都好,你在外头莫担心”。
这句话让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特别是看着婆婆两个字。注视良久,片面的孩滴画面一一浮现,刺得我心疼。
婆婆
呵
1
记得今年你六月份病重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电话里说“狗娃儿,好嘛?”
我耳朵能听出彼端的气喘,但我不关心,我当时在乎的是事业,工作,钞票。我像以前一样,依旧敷衍。
恨不得立马挂了电话,这就是我。
我会以为没事。
婆婆,我想暂时忘了你们这些人,安心奋斗,不要打扰我,好吗?
结果没几天家里爸妈就来电话,说你死了。
这样,你孙子我才急急忙忙往家赶,那个时候你的心已经凉好几个小时了。
或许更久也说不定。
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那个时候家里已经升起了烟火,整个家,乃至整个大合院都为你灯火辉煌了。
我没立马回家,呆在离房子还有几百米的树林子里。
这个季节,山里的风大,今晚格外大,天上还没星星。
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赶回来的。
就是在这个我从小都害怕的小树林里,我一个人蹲在一个大石头上,悠悠抽了棵烟。
小时候
好久的事了
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路过这里,这里成了连接学校和家的枢纽。
离路边不远的地方,趴着几堆不知年代的老坟,上面爬满了青苔和黑荆棘。
像择人而噬的黑口子,所以我害怕。
你早上把我拽起来,要把我送到这里,等我走远了,你才回去。
我不知道你害不害怕。
每次都一个人回家。
从学校回来时,你又会在这儿按时等我。
我不知道你害不害怕。
每次都一个人在这儿面对他们。
我没管过这些,反正我离这里远了。
我不害怕了。
那个时候的语文课上,我就知道有这样一句话。
“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深以为然。我想,我要感恩。还写了篇作文《我的奶奶》
婆婆,我真这样想过,只是长大后我把这些都忘了。
是谁说“活着就会成长进步。”
我想,成长进步就是忘掉这些东西吗?
那好。
去他妈的亲不待,都待这么些年了,心都待凉了。
该死了。
死就死罢。
我扔掉烟头,慢慢往家走。
到家后,哥哥们把我拉到你的灵前,让我磕头。
我就站在灵前,跪下,磕头,再磕头,再磕。直至这些亲人把我拉起来,我就没磕了。
不管是因为麻木或是其他什么,我没有哭,也没有为你掉泪的感受,甚至在心中泛起一点点涟漪都不曾有。
我平常的给你上香,平常的围着你的棺木转灵,像是一个工作。
村里人都说我孝,这样不辞辛劳,不远万里的赶回来看一眼。
是吗,孝不孝我自己先笑了。
婆婆,我真的孝顺,这么多年了,我只是忘记该怎样去做。
2
我忘记是凌晨几点开的棺木,只觉得困极了。这个时候我还拿着香围着你在转着。
棺材盖被打开的时候,他们说你可能还活着,这样做就是检查检查,怕埋错了。
我说扯淡吧。
他们也真想过你还活着,大爸伸出手指去探你的鼻息,还听听你的心跳。
可是,你的孙子我啊,连这点简单的幻想都不想有。
这时,三爷开始吆喝家乡话“娃儿,孙娃儿都过来看看,最后一面。”
接着对我说“特别是你,幺孙子”
我就上前来看你。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回来看你。
我看见你瘦了,脸颊骨都那么明显。我还看见你破例穿着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
这时我又想起在高中时,我跟你说过“婆婆,这烂鞋就扔了吧,我给你买新的。”
“还给你买新衣服。”
但到得现在,你走了,我也没给你买过什么。连葬礼的鞭炮都没有一挂是我买的。
婆婆,你孙子我啊,不是舍不得花钱,是真的忘了。
三爷还在说“后人莫落眼累(泪),掉到她身上,可是要睁眼睛的哦。”
那一晚我都没哭。
大姑哭了,盖盖子的时候她趴在东儿哥身上哭的。
边说边哭,到最后成了山歌号子一般的吆喝调子,我听不懂,但我能感受到大姑的伤心。
但不能理解。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是人总有这么一天。
周围的人都那么伤心,我似乎应该更伤心,可是做作不来。
我都怀疑自己的血是否还温热,摸摸良心,在跳动。
伤心没有,愧疚似乎量产了。
所以第二天给你修坟的时候我特别卖力,我们把你葬在爷爷的边上,你在左,他在右。
就像你们生前一样,还是你当家做主。
好不好?
3
婆婆啊,你孙子我到此时此刻才明白,没哭,不伤心。
不是我的原因。
而是这情感在心里被掩埋的过深,需要的只是一把合适的钥匙来轻而易举的打开。
当真该悲伤时,不用劲哭出来,到了今时今日,在这样一个世间,再如何汹涌的把眼泪掉在被单上,也丝毫无用了。
婆婆,你孙子我啊,这些年来,只是忘记该怎样把脆弱表现出来。
只是忘记,万一你也想我哭一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