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日更第7天】

"晓约，后天我就不带你走了?”

在即将回到明华阁的小径上，安平公主停下脚步，平静的告诉后面那个无论自己在哪，都跟在身边的侍女，她能感受到来自后方脚步的短暂的停滞，然而在踏进殿门前，那脚步又急急地跟了上来。

"公主歇息吧。"宫殿内，晓约掌了灯，燃了香，放下层层纱幔便轻轻退了出去。

晓约是个孤儿，自小便进了王宫，她其实不是安平公主的侍女，而是三公主慕容的。十年前，慕容公主离开的时候，她也才是个满十的女孩子，安平不知道她可有瞧见姐姐倒下的样子。她只知，那个雪夜之后，小太子若含便领着她到了安平面前，说道:六妹，她想跟着你呢？于是安平便留下了她。

莫痕性子淡漠，身边甚少宫女，后来几年里亲近的也就她一人。

莫痕想起三公主慕容姐姐从小爱武，不拘小节，耍得一手好剑。小时候常常见到她一袭红装，在殿前空旷的场地上练剑的画面。三公主待自己很是亲厚，每次出宫都会带回许多精致的点心，那时她身边的晓约同样心细如发，小小年纪照顾起三公主来十分用心。而今，照顾起自己来，也同样如此。

雪国危险，当是为了姐姐，也不要带她去。莫痕这样想着想着便陷入了冗长的梦乡。

“痕儿，你这是做什么？”

幽王看着殿下的女儿，不由地问道，这是封典大礼后，安平公主第一次入殿，偌大的宫殿里，她向那个疼爱自己的王深深俯首。

" 父王,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痕儿，你站过来些，有什么事，跟父王说吧?"如同往昔一般，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但话语总是那么亲切而又娇宠。

"我想离开幽国，去雪国，父王?"安平公主没有抬头，她声音清冷，但却满含决心。像是一点也不担心王座的人会不答应。

“痕儿，你看着父王。”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不过在等十八岁这个大典的契机而已，父王说的没错吧？”

“这是我想为幽国做的事。”莫痕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当真和你娘一样，决定的事容不得别人反驳?何况你几年前就在等了，不是吗?”

"只是，你要答应我，再回到父王身边。"他宽大的衣袖内，拳手紧紧地攥着，停顿了好久才松开，然后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把你母后留下的那把琴也带去吧?"他看似平静地叮嘱道，而这话语却让莫痕的泪水再也无法隐忍。

"让父王一个人待会吧？”他像是有些无力承受一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寄月殿我就不去了。"

"我会让内侍告诉含儿的。"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莫痕终归不太适合这样煽情的画面，尤其是看着那个王座上的人，她怨了很多年，可是他从不曾对她严厉过，在那么多的王室子女中，他最宠她，给了她所有自由与宽容，哪怕她对所有人都冷漠以对。

也不知道这一趟还有没有回来的可能了？她不由地想，转而又十分迅速地打消了这种念头，她等了很多年的机会，现在实在不该左思右想，于是她恭敬地回了声 "那痕儿告退，父王，保重身体。"

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安平公主携带着绿怨琴，穿过重重叠叠的宫门，离开了待了整整十八年的幽国王宫，除了明华阁里晓约迷离的泪眼，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雪国的路程。

而此刻的寄月殿中，怒气冲冲的太子若含也不知摔了第几个杯子了，一地的侍女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火气。”宫内外，幽王的声音不怒自威，原先跪着的侍女们把头低得更低了，颤抖着声音齐齐行礼。

看着抬步而来一身龙袍的王，若含喊了一声父王，行了礼，最终忍不住发问"父王，您怎得允许六妹一个人去了雪国?"

"她性子本就如此,，我如何留得住?"

"那你就依着她胡来?"若含满脸的不赞同。

"何况，就算她到了雪国，见了溟离，又能怎样，这几年溟离尽心网罗各式杀手，光嗜血成性的"三寒子"就已经让不少江湖人士闻风丧胆，六妹她........"若含的不解和担忧，让年老的幽王原本好不容易从女儿离开的忧心中缓回的情绪又深深地涌现出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吧，曾经不能护臣民安乐，保妻儿平安，如今还得让那个清清落落的女儿孤身一人踏上复仇的道路。

他回过头，瞧了瞧这唯一的皇太子，是啊，眼前这个孩子不是也无奈的很么?他本就不适合于王宫，看似文弱俊秀，可那骨子里是无尽的天地广阔，一心只想看遍这万千山水，做个逍遥快活的肆意少年，可终究还是困在这重重宫门的最深处。还有玉沉、玉罗,这些美丽的女子，不是也用自己的婚姻做了牺牲么?

看父王像是陷入了沉思，太子心里便猜到了王此刻的懊悔，于是便宽慰着浅浅说道:"我看还是唤劲离一路跟随吧？孩儿终究还是担心六妹?"

"也罢，劲离剑术精湛，是最好的人选。”

“那狱火堂的力量？”

“终要交到痕儿手上的，劲离在，他们知道怎么做？只是在暗处就好了，痕儿的脾气怕是也不愿有人待在身边。”

“其实，你妹妹的武功和剑术也已经很好，况且她还遗传了仪儿的幻术，这点你们都无法企及。”像是在消除若含的担心，幽王再次解释道。

他永远都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那个小小的，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一个人在紫仪宫对着紫仪的画像说出那样坚定的声音：母后，我会为你报仇的。从屏风上垂下的珠玉都折射出了她淡漠的眼神。

然后，又是什么呢?

在十岁的时候，从宫廷授课先生的学堂里下课后，她便往曾经慕容住过的郁秀殿跑，之前他还以为她是想姐姐，后来听得宫人汇报，他才知道她其实是为了慕容留下的那些剑谱。他的三女儿慕容自小独特，爱舞剑弄棒，自是留下了许多奉为宝贝的武功书籍。

十一岁的时候，他远远地见过她在郁秀殿翩然舞剑。

十三岁的时候，他看见她把白雪幻作一条条绸缎，也看着她总是瞒着宫人，轻松跃过宫门。

十四岁的时候，她的琴技已然高超，他能听到她哀怨的琴声中压抑的杀气。

十六岁的时候，他知道他的女儿虽在他人面前好似从不踏出幽宫半步，但她知道各国局势。

他一直就知道他的女儿，不一般呵。

突然，幽王笑了，那笑，很平和，似乎再也没有多余的担心。

而安平离开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那是若含派出的护卫——劲离，这个武艺高强，皇太子身边最得力的护卫，义无反顾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但只在暗处，不得已时绝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