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妈妈还在棉田里拔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也顾不上擦汗。灰灰条比棉花长的还高,勾勾秧却缠住棉花的根部向上攀附。
每一颗野草都逃不过妈妈的眼睛。只是拔草越快,汗水流得越多。滴在叶片上的汗珠子随风滑落,眨眼就找不到踪影。
小梅在学校里做复习题,迎接学年期末考试。每到期末,学生们都莫名的焦虑,小梅也是如此。老师手刻的卷子一张接着一张,看得人头晕目眩。
就在这紧张的复习中,学校却组织了一场欢送会。
欢送一个考了三年的考生,今年参加中专考试,被上海一所学校录取。寒门学子鲤鱼跳龙门,走出农场要去繁华的大上海。
学生在操场上静候多时,主持人在台上维持会场秩序。一群人在教务主任的引领下,有序落座落在在主席台上。其中一个,个子特别高,有一米八五以上,国字脸,皮肤白皙,高大的骨架透出阳刚之气。
校长说完开场白,就由书记讲话,没想到那个个子最高,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就是书记。
同学们在座位上窃窃私语,原来书记的儿子在邻班,伸头看过去,那位男同学和书记如一个模子扣出来的,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基因好,儿子也跑不偏。
最重要的是,学校的会计就是书记的夫人。女儿也在本校,甩着长长的麻花辫曾在篮球场上奔跑,英姿飒爽,幸福的家庭令人好生羡慕。
轮到那位考生上场发言,他只有一米六五的身高,头发留得长,脸上长出了胡须,小肚子微凸,小腿短而粗壮,就像一个小老头。
他站在话筒前发言,身边的同学一脸鄙夷。原来,他连考三年,已经十八岁。趁母亲回老家探亲,把同班女同学骗到家里,发生了关系,致使女同学堕胎。那个女同学也就顺势成为他的女朋友,这次考到上海,是否能把女朋友一起带走?
欢送会过后,班里进入紧张的复习。
没过几天,学校里谣传场部书记和会计闹离婚,会计不同意。三个儿女都在读书,需要父亲来支撑这个家。但是,书记却坚持要离婚,还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告诉发妻。
书记爱慕的女人是医院里那个柔情似水的女人,眉宇之间带着点点愁绪。女人看到她心生怜爱,男人看到她,忍不住心旌摇动。
小梅希望雪儿的妈妈幸福,但是这幸福来的太突然太快。
难道一个女人的幸福一定要牺牲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去成全?
小梅听妈妈讲过,父辈的婚姻不是因为有“爱”而结婚。大部分人是为了留在新疆,有工作有饭吃才结的婚。
为了能留下来,女人择偶,不管看的顺眼,或者看不顺眼,结婚是落户的最好选择。
眼前,日子比以前好过一些。工作稳定了,那颗被压制的心被责任和道德绑架久了,他就要挣脱束缚,追求自己的幸福。说到底,也只有生活稳定不愁吃穿的人,才能奢侈地享受一回所谓的“真爱”。普通老百姓还是要为一日三餐发愁。
紧张的复习,很快冲淡了这些传言。
语文课,老师没来。邻班的语文老师迟到了十分钟走进教室。她告诉我们说:“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被调到机关当秘书。”
这一消息震惊了全班,在期末考试的紧要关头,班主任走了,语文老师没了,考试,还考什么?有些同学借此幸灾乐祸。
学校不会因为个别班级出现情况就停考。语文老师怎么舍得我们呢?
当老师是农场里的好工作,只不过要转正不容易,要么熬出资历;要么去送礼。否则永远是代课老师,工资提不上去,身份也很尴尬。
班主任的离开,引起家长和学生们的不满,各种流言四起。有人说这个戚老师在岗位上看不到希望,献身于政工办主任,调到机关当干事,清闲,人不累。有人说戚老师送了厚礼,走后门买了好前程。
小梅不相信谣言,她宁愿相信戚老师因为工作需要才调动了岗位。有些人,自己过不好也希望别人过不好,这样就没有心理落差。造谣的人有红眼病。
面对这种紧急情况,学校给班级配了新老师。梁老师倒瓜子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看起来很顺眼。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同学们给她起了外号—— 一线天。
梁老师的故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当初在田里种地,听邻居说要招聘老师,而且是最后一天的期限,匆匆报了名,却没有复习时间。正巧弟弟刚好高三毕业,要去参军。
姐弟俩商量,冒险试一试,让弟弟代姐姐参加教师招聘考试。准考证上只有照片和考场编号,姐弟俩又长得像,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那个时代,胆大的总归有好运,弟弟一考得中,姐姐顺利当了老师,弟弟也没有耽误参军。
那年,梁老师家,双喜临门。女儿不用种地,儿子参了军,将来儿子退伍,国家也会安排工作。好事一来,来一双。梁老师的父母,欢喜得眉开眼笑。
梁老师很大方。她坦白地说:“我跟你们一样,遇到每年的教师考试和推门听课都头疼,一进考场,全不会;一遇领导,讲不出。”同学们哄堂大笑。
梁老师虽然也是高中生,但是她一直教体育和地理。在语文课上,讲不出什么有趣的内容,有时候能把课文的故事内容,前后顺序颠倒。同学们一上她的课就想睡觉。
同样是高中生讲课,与戚老师讲课有天壤之别。
最后的十天好不容易熬过去,期末考试就来了。考完试,同学们就可以像小鸟一样放飞自我,在广阔的田野里撒欢了。
小梅在期末考试前,从不做梦。每天忙完家务,做好作业,倒头就睡。一觉睡到闹铃响,一骨碌翻起身,下地穿鞋,做早饭。每天如此循环,习以为常。
考试过后,连着三天都做怪梦。梦里有人踩在钢丝绳演杂技,也有人头上长出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看起来令人羡慕,梦里的小梅却很迷茫,她不明白,身体在空中能有脚踏实地安心吗?可是,她分明看见踩钢丝绳的人和飞在空中的人都很高兴,他们俯视着地上的人,嘴角微微上扬,那份得意低调而又强势。
小梅看着那些人,想说话,但又有说不出,就在小梅急得满头大汗时,梦醒了。
只是,踩钢丝绳的人和头上长出小飞机的人一直留在脑海里,小梅的心里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成长给小梅带来了许多烦恼,可是命运这个东西,何曾饶过每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