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碎
层层叠叠地哗笑依旧回荡，但此时夹杂其中，那既有愤怒又带痛苦的吼叫声让整片虚境显得更加嘈杂。
“哎哟？虽说植物确实会疼，也有声音，不过用嘴吼这么直白的方式我倒是第一次见。”星渊双脚刚刚踏地便横挥了一下由整条右臂化成的红晶长刃，甩落污血，饶有兴致地说道。
人面蜈蚣平整的头颅断口因痛楚疯狂地扭动，黄血喷溅之处皆遭腐蚀，焦黑一片，散出酸臭的味道。
星渊倒三角的脑袋上，几乎占满脸部的竖眼皱了皱。
对于这些避无可避、腐蚀性极强的“脏血”倒是不慎在意。这身褐黄色的外壳表面融合了方才从毒雾中精炼出的毒素，同根同源，可以完美防御住这种腐蚀。但这酸臭的气味让它着实是不喜欢。
虽说没专门弄个鼻子出来，可用于收集信息的五感他却一个也不敢少，除了遍布全身的触觉，听、嗅、味几种感官也以远超普通人的水平分布到了全身上下。
至于视觉……
意识到问题，两只竖眼分别从略微隆起的肩甲外侧长了出来，如蛇般的竖瞳左右转了一圈，确认自己的视野已经扩展到了周身毫无死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倒三角形的脑袋。
“腐蚀性毒素和迷惑心智的声音对我都没用，防御的甲壳也挡不住我，怎么样？你还有别的手段吗？”看着此时显出萎缩姿态的人面蜈蚣，星渊往前踏出一步，声音戏谑，犹如猫戏老鼠：“呵，所谓的底牌、杀手锏只有这种程度吗？”
话音刚落，星渊后背肩胛处弹出两条麻绳粗细的触手，径直插入了脚下地面。
近乎同时，那面露怯懦的四条人面蜈蚣再次发出痛苦地吼声。
下一秒，星渊一个侧翻，背后两条深入地下的触手也随之绷紧，只见一阵土石翻飞，又一条人面蜈蚣如落入网中的大鱼般被提出了地面。
落地蹲伏，星渊直接躬身前冲，背后两条触手上红晶锯齿瞬间长了出来。
巨大的青绿色躯干和爪刃仍在不断甩动试图挣脱，而两条带着锯齿的触手也在这条人面蜈蚣身上来来回回钻出了数十个孔洞，随着“网”越收越紧，锯齿也深入了人面蜈蚣的血肉~！
就在星渊拖着红晶长刃飞身至另一条蜈蚣身前时，其身后两条触手已是带起一阵褐黄色的血肉纷飞~！
一计横斩，断下两条迎面阻拦的刃足。星渊锋口一转，红晶长刃直刺入一条人面蜈蚣腹甲，一张正在哈哈大笑的人脸口中。
“虽说对我没什么用，不过这声音还真够吵的。”
就在星渊这句淡漠的话音出口时，修长的红晶长刃再次向前“长”出一截，将人面蜈蚣这节躯干捅了个对穿，然而这利刃的“生长”却并未停止，随着星渊右臂上挑，一道十丈红芒迸发，将这条蜈蚣竖着一分为二~！
刚刚缩回来的两条触手也在此时一抖，流星飞电般向着星渊身体左右两侧而去，如钻头般的螺旋尖端在两条蜈蚣刚刚顶出地面，准备趁势夹击时便在其身上留下了数个窟窿。
或许是习惯使然，之前雷孽只知变化武器御敌，却没有考虑过增强自己收集战场情报的能力。
但此刻，在星渊强化了自身常人十倍的触觉的感知中，这林府地面一直便有微颤不断，即便是表面上露出的六条玉障蜈蚣不断制造巨大震动用以遮掩，星渊仍就能捕捉到来自地下传来，那密密麻麻不同频率的颤抖。
这林府地下早被蛀空，布满了转生血花的“蜈蚣形根系”~！数量少说也已过千~！
不过看破却不说破，既然对方想布必杀之局，逐渐“请君入瓮”，那星渊便正好“将计就计”~！
强腐蚀性毒液会让擅长近身搏杀之人有所顾忌；让人狂躁的声音更是可以干扰“人类”的攻防节奏；而明显偏重防御的构造则可以延长战斗时间，让前两种特殊手段的效果更加明显；至于无风自动的飞舞须发，星渊觉得那大概率是嗅觉或触觉类的感知器官……
星渊见过的蕴灵师不多，对于蕴灵师的手段也不太了解，但他见过的蕴灵师中，无论是雷孽、独孤雁，还是文星镇中袭击雷孽的那个刺客，又或刚刚交战的林芸禅，要是碰到这棵转生血花都毫无悬念要栽跟头。哪怕是这四人联手，结局也不会改变~！
但也诚如之前所说，这东西对于他来说毫无威胁……
老实说，星渊觉得正在啃食林芸禅的转生血花主体肯定还有什么底牌没用，可他每次的变形都会消耗从朱雀血中汲取的能量，所以即便他很感兴趣也无意再拖延下去了。
高高举起的红晶长刃继续生长，其中如血管的纹路红芒大盛，在虚境中化为了一道擎天光柱，将整片虚境映的一片赤红。紧接着在星渊一声“可惜”的轻叹声中，细长“光柱”直接朝着转生血花中心的林家老家主头顶“倾斜”而去~！
所有晃动的人面蜈蚣此刻全部停滞，始终执着于“食物”的林家老家主也忽然停止进食，他手中尸块滑落，脑袋猛然向上抬了起来，沾满鲜血的脸上尽显惊骇之色。
“光芒万丈”的红晶长刃劈下，却是在离“老人”头顶半仗之距停了下来。
星渊察觉到了不对劲，林家老家主那被赤色光芒映红的眸子看向的并非迎头落下的长刃，而是……直勾勾看着这片虚境某处~？
周围的气流有了一丝不自然的变化，虚境中本就有的昏黄光线此时似乎也更加暗淡了……
一丝不妙涌上心头，星渊右臂一甩，红晶长刃光芒收敛，以疾霆之势回缩，与左手一并化为两只巨爪护在了身前。
两条触手在身后摆动，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三角脑袋上的竖眼则同样望向了半空。
其实星渊之前就不相信“镜像边界”全方位包裹了整片的虚境，这片小世界的出入口大概率就在某个位置，但因为不靠近“镜像边界”就不会反射影像，只会呈现出纯粹黑暗的原因，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
但此时……
“咚”，宛如一块石头落入深井的声音被星渊的听觉器官捕获。
漆黑一片的穹顶中突兀地出现一个白点。
星渊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判断出这东西的大小与高低远近，那感觉就像是——这个白点与这片空间根本不在同一维度。
而就在这“白点”出现的同时，虚境中气流流动也愈发明显……
不——应该说虚境中的气流眨眼间就化为了风暴，卷起了碎石、沙尘，涌入了白点之中，卷地朔风沙似雪
~！
可很快，一道道白色的裂痕以白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开始蔓延，那是一种在视觉上同样奇怪的感觉，因为这裂痕本身并未有依托之物，凭空蔓延的裂痕就是像这整片空间自己裂开了似的……
飞舞的石块沙尘在白色裂痕周围停止了运动，狂风并未停息，却也因为这裂痕静止住了……
莫名的记忆涌上心头，星渊知道这种怪异的现象情况是怎么回事~！刚才没顺势斩了那朵转生血花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不然一会儿还真不好解释~！
褐黄色的皮甲仿若融化的蜡从雷孽身体上褪下，从新化为了他的右臂，可就在雷孽翻倒在地，右手成型的前一刻，一条顶端带着张嘴的触手再次从其手腕中弹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转生血花笔直的花茎上摘下一枚圆球吞下后，这才老老实实恢复原状，不再乱动。
雷孽虽然此时陷入昏迷，不过转生血花也因蔓延至周身的两条白色裂痕失去了行动能力。所以星渊现在要做的也只是“装死”，然后等待“白点”彻底将这片虚境“吞下”。
昏迷中的雷孽迅速被一道道裂纹“撕裂”，这些裂痕无声无息地迅速分叉、扩散、延伸，在完全没有依附物的情况下“撕碎了”虚境中的房舍、墙壁、杂草、以及硕大的转生血花~！此时，无论以哪个角度来看，虚境中的一切都成了瓷器上不会动的图绘，只能任由迤逦不绝的痕迹从身上爬过。
最终，一道裂痕还是延伸到了虚境的边缘，包裹着整片虚境的镜像边界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规整的“镜面”平波起浪，释放出了万道银芒。
这本就不大的小世界转瞬便被夺目的光芒填满了，映的一切明光锃亮。
可犹如“回光返照”的光芒转瞬即逝，不到眨眼的功夫这些银光便暗淡下来。
就在光芒消失的最后时刻，那些“撕碎”了整片空间的白色痕迹却从裂纹转成了柔和的线条，而空间中中受其影响的“景象”也被搓揉成了“有色的液体”，与这些柔和的白色线条一并从“白点”中漏了出去。
“白点”消失的无声无息，此处独留虚无……
……
“呵呵，渊晨博士您贵姓啊~？”
“……”
“那个，额，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
“那个~，您~~冷不冷啊？”
“嗯…冷啊，要不你过来抱着我？”
“额……呵呵，还是算了吧，咱……咱们也不是很熟…”
“哎……你要是没话说可以不说。”
…………
“啊呀~~！我真的没骗你，那东西之前真的动啦~！”
“好，冷静点，我没说你骗我。”
“你这口气明显就是不相信啊！是真的，真的啦！”
……
意识是被一男一女的交谈声唤醒的，雷孽下意识就想深吸口气，可忽然感觉无论嘴巴又或是鼻子都消失了。吓得雷孽心中一紧，慌忙间睁开了眼睛。
平整的白色地面，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屋顶，金属质感的墙壁，以及微微映射着他此时形态的透明培养舱。
他发觉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的房间中，而且这个房间自己曾经来过一次。
那是他被埋在万吨巨石之下，初见那红色老鼠陷入昏迷之时。而也就是那次之后，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多了很多词汇。
“我这是……又做梦了？”
看着培养舱反射出的，似乎是用不同材料强行拼接而成，宛如后现代艺术品的红、白、黑三色小树，雷孽有些迷茫。
“看，看，看！快看~！”
一声惊呼将“小树”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只见一个齐肩短发，穿着蓝色背心，牛仔短裤的女人已从自己的椅子上弹了起来，两步绕过了面前的方桌，右手迅速扯住对面男人的衣领来回摇晃，左手则指向了雷孽所在的方向喊道：“他又动啦！他又动啦！”
女人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眸子放着光，她脸颊通红，一只套着拖鞋的脚不断跺地，满满的激动与惊喜。
而被她扯着衣领，脑袋被甩的如小鸡啄米般的男人则神情平静，一双眯起的双眼早经看向了这边。
这男人是蹲在靠背椅子上的，看起来年纪不超二十，他体格瘦小，外穿一件过于宽大的白大褂，没扣上的纽扣则暴露了里面老旧的白色老头背心和满是爱心图案的粉色大短裤。
“冷静点！”顶着微卷的鸡窝头，男人一把扇开扯着自己衣领的手。
扶了扶被晃歪的眼镜，他将手上的游戏机平放在了面前桌子上，随即套上塑料拖鞋朝着“小树”走来。
女人明显是被刚才那一下扇疼了，她委屈地吹了吹有些发红的小臂便准备跟上，刚刚踏出第一脚，就踩在了男人拖在地的大褂下摆，害得那鸡窝头男人“砰”地一声扑倒在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女人见此，慌慌张张便想去扶，快走了两步，她一手扯住了男人的后衣领就往上提，却又听“砰”的一声，男人后脑撞在了一旁的桌角上。
眼泛泪花，男人轻嘶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言语间仍是古井无波:“放手。”
再次拍开女人揉搓自己后脑的手，男人一边起身一边淡淡说道：“去帮我把眼镜捡起来。”
这女人雷孽上次梦境中已经见过，这看起来不修边幅的年轻男人虽然第一次见，但也多少有些猜测。
这一位，大概就是上次梦中最后时刻，那女人叫的那个“博士”，也就是刚刚恍恍惚惚间听到那个被称为“渊晨博士”的人。
把眼镜架在鼻梁上，渊晨博士先是仰头看了看女人满是歉意的鹅蛋脸，又看了看她如小丘般的胸脯正因喘气而微颤，最终无奈叹了口气，无言地转身朝着雷孽这边走来。
驻足在培养舱前，渊晨博士带着黑眼圈的双眼与“小树”上如眼睛般的两朵小花对视了良久。
见博士始终不发一言，身后跟随的女人沉不住气了，微微举手，怯生生问道：“那个……渊陈博士，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渊辰博士的回答让女人一愣，说话声音也大了几分。
“嗯，东西是我拣来的。”说着，渊辰博士看了看培养仓下面的生命监测显示器：“有点纪念意义，所以之前才把他放在了这里……”
如之前一样，监测仪显示培养仓里没有气流交换，没有心跳、脉搏、液态流动，更没有思维电波。
换句话说，这东西没有生命迹象……
可他确确实实是动了。
渊辰嘴角一翘，随即对身后的女人说：“其实到手时我就对‘这棵树’做过构成元素检测，猜猜看我检测到了什么？”
“猜？”女人蹑手蹑脚的往前移了两步：“你这也太不严谨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把脸凑到了观察窗前，一边看一边说：“嗯……这东西看起来像不同材质拼接的，白色看起来像是木头，也就是碳元素；红色部分看起来像是宝石或者水晶一类物质，那就应该是氧化铝或者二氧化硅之类的，而黑色部分，看起来坚固且有韧性，似乎是某些金属元素？”
“不过既然你让我猜，那这东西肯定没这么简单！”女人一脸兴奋，似是猜透了渊辰博士的想法继续说道：“莫非是——某种未知元素吧？”
“呵……”渊辰博士摇了摇头，扶了扶眼镜：“没有什么未知元素，这里面有你说的碳，有氧也有铝，氧化铝和二氧化硅也是有的，除此之外，金、银、铜、铁、锡、铂之类金属元素同样可以检测到，但里面有的可不止这些，准确点说——但凡是人类已知的所有元素都可以在这东西上检测到。”
“所有元素？什么意思？”女人蒙了。
只不过没等她想明白刚才渊辰博士说出的话有多惊世骇俗，瘦弱的男人已经转身朝着一面墙走了过去。
“意思是，这东西含有很多强放射性元素，虽然有培养仓隔离，但还是别在附近站得太久比较好。”说着，渊辰博士面前的金属墙壁分开，露出了一个五平方左右的电梯仓，正要踏脚往里走，他忽然又扭头看向女人，满面平静地说道：“对了，从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陈渊辰。伍子怡女士，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看着飞快合上的电梯门，伍子怡呆滞地“哦”了一声，可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慌失措地往后跳了两步，看着培养仓一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