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京梦——一个浪漫主义者的独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汤显祖于1598年写成了《牡丹亭还魂记》(简称《牡丹亭》),到现在已经四百多年了,许多人仍然对《牡丹亭》里这几句作者的题词记忆尤深。“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

杜丽娘是汤显祖在《牡丹亭》中塑造的一个光辉形象。丽娘乃诗圣杜甫的后裔,她的父亲杜宝是南安(今江西大余县)太守。为了“他日到人家,知书知礼,父母光辉”,她的父亲请来老学究陈最良做她的老师。她本应该被培养成像她母亲那样具有三从四德的贤淑夫人,这是她的出身和社会地位所要求的。

陈最良给丽娘上的第一课就是《诗经》的首篇《关雎》。在杜宝和陈最良看来,《关雎》说的是再中庸不过的夫妇之德,可是在不按照封建道德标准而思想的杜丽娘眼中,《关雎》没有那些文人的粉饰,它只是一首情真意切的热烈的恋歌。

“关了的雎鸠,尚然有洲渚之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这次启蒙教育对丽娘影响很深,直接的结果就是“游园”。在侍女春香的怂恿下,丽娘悄悄溜出了长期拘束自己的闺房,第一次见识了真正的春天,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竟是和春天一样美丽。她过去每读到春光易逝,便平白地为春神伤,竟然不知道真正的春天是这般模样,真是枉读了这许多年诗书!


梅兰芳与俞振飞合作演出昆剧《游园惊梦》

丽娘是一个爱自然、爱生命、爱自由的人,“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见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这脱口而出的章句是她的信念的独白。当看到园子里“朝飞暮捲,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的韶光,丽娘竟然醉了。因醉春而入梦,梦到柳梦梅,即是她后来的爱人在园中折柳,两人得以一见倾心,互通缱绻。等到两人在后花园里私定终身,丽娘才得知原来自己从小就有婚约在先。

这就是《牡丹亭》中被世人传唱最多的一出,《惊梦》。在当时可以说是庞然大物的封建制度的压制下,丽娘是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的。于是我们听到了她深沉的叹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叹息青春转瞬即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不能自主。以致梦情人而生病,至《写真》一出中手画其肖像形容,传于世而后死。于是世人有了题首的感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然而,什么样的人,会为一家淮扬菜餐厅起名叫“游园‘京’梦”呢?

当日是我第一次与游园“京”梦餐厅的经营者洛扬见面。洛扬不是厨师,但对吃的绝对是行家。席间偶尔谈及京鲁川粤等四方名物,简直随心所欲。说到他最钟爱的淮扬菜,更是如数家珍,他甚至还拜了淮扬菜泰斗周晓燕为师。

游园“京”梦餐厅经营者  洛扬

淮扬泛指江苏北部淮安、镇江、扬州等运河沿岸地区。淮者,淮安也;扬,扬州也。扬州自秦汉以来就是东南重镇,唐代“扬一益二”(扬州第一,益州第二。益州为今成都地区的古称)的说法更说明扬州是极为繁荣的商业都会,至明、清两代,大盐商又纷纷聚居于此地。


富商大贾的奢侈消费必然会刺激饮食行业的繁荣和烹调技艺的发展。当时的盐商集会,往往各带家厨,由每位厨师献出他最拿手的菜肴,凑成极其精美的一桌宴席。这不仅是盐商炫富的一种手段,也是厨师之间交流和切磋厨艺的绝佳机会。淮扬地区的烹饪水平整体上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游园“京”梦餐厅主厨 刘扬

淮扬地处江河湖海之间,盛产鱼虾海味,因此淮扬菜注重原汤原汁,烹调技法擅长以小火焖、炖、蒸、烩,以此最大限度地突出主料的风味,使原材料精髓尽出,不失原味,不变原形。正如杜丽娘的态度:“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见茜,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游园“京”梦的主厨刘扬也是扬州人,那天他反复说道:“食材天然的味道不能丢,传统的做法不能丢”。


餐厅入口处的一组大型盆景是整个空间的高潮。有月白镂空屏风一对,上面对开四瓣风窗。屏风间有条形盆景,乱石翠苔错列有致。烟雾氤氲,绕石而上,上悬由几千根水晶管编织成的雕塑装置,婉若游龙般绕轩窗而出。正似“朝飞暮捲,云霞翠轩”之境。两列四棱纱灯下,几张方桌分列左右,都坐满了客人。

餐厅的这一部分设计得很妙。我的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是,屏风上的风窗可由四瓣式改为五瓣梅花式,暗合《牡丹亭》中柳梦梅的梅字,可能与餐厅的内涵更为相宜。


再往餐厅里面看,曲折方圆随宜而设,没有特别可以挑剔的。餐厅虽然是开在商场内,但还是有一整面是临户外的。择一处靠窗的角落落座,屋外的草坪已经有些黄了。透过那扇屏风看那些鲜活可爱的人们,不禁感叹:“丽娘呀!丽娘!”

你在后花园那方小小的洞天里荡漾尽了春愁,纵然是表现了你爱自然、爱生命、爱自由的百般勇敢,又何尝不见得封建制度对你的拘束之深呀。一如今天坐在餐厅里的我们,只得透过那扇风窗,为一睹世间的草木零落而惊喜不已。朝窗边腾挪一番,四下尽是高楼大厦,零星从楼宇间透出些许天光,真让我饱尝一番井底之蛙般的乐趣了。


屏风后的灯影斑驳迷离,锅气与燎烟已经混为一谈,那些人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凝固了一般。“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耳边仿佛响起了俞振飞浓浓的昆腔。洛扬与刘扬,老板和主厨,两个人的名字都直白地说明了他俩的来历。这两个至情至性的浪漫的扬州人,在游园“京”梦这个餐厅里,一同编织着属于他们的京梦。听洛扬说,游园“京”梦北京SKP店,明年春天也要开业了。提前道一声恭喜,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在杯盘之中,用味道把四季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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