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是我一个办公室同事大哥的二弟。最初有关三喜的所有信息,几乎都是出自同事大哥口里。
三喜的年龄今年应该四十四岁,直到2019年夏天死去,一直未婚,他的人生是个传奇。
他从二十二岁到四十二岁,牢狱生活二十年。
进牢房前,他算是江洋大盗,小偷小摸不干,最小是偷桑塔纳,据他的哥哥说,那个时候小轿车少,被盗后还不容易被发现,三喜去街上开回家一辆小轿车那是几分钟的事。
我同事弟兄三个,他排行老大,各方面遗传了他的父亲,老实本分,踏实努力,学习孜孜不倦,八十年代考上了师范,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他的大弟综合了父母,在家务农,结婚生子。
二弟就是这个三喜,完全遗传了母亲,长得身材好模样好,还有个性。
他的母亲,是我婆婆未出阁时的街坊,婆婆对她知根知底,经常说“她外号银环”,银环是八十年代电影上全中国妇孺皆知的明星。后来,她被我同事大哥的父亲活活气死了,那是她的第二个丈夫。
三喜母亲的第一段婚姻,嫁给了银川的一个国家干部,不愿意跟男人走,夫妻经常有矛盾,生了个男孩儿眼看夫妻关系好了,孩子一岁多时又夭折了。飘摇的婚姻解散。
第二段婚姻她嫁给了三喜的父亲,和第一个男人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太老实木讷,争胜势强的她生气致病,三十多岁时撇下三个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
三喜是他母亲的翻版。
三喜进牢房前,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自己建了楼房,轿车、女人一个不少。
出事是因为有同伙举报,他案发进了监狱,被判五年。
第五年时,监狱里打架,他把一个狱友的腿从大腿部活活拧了下来致残,又被判十五年。
监狱里的二十年时光,除了大哥偶尔去探探他,父亲没去过,二哥没见过。
第二十年,大哥算着时间,去把三喜接出狱,领着他先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
大哥说,那天三喜说:“人最痛快的事儿是洗个热水澡。”
本来长住着他楼房的二哥二嫂立刻搬了出来。
三喜在家种花,他在监狱学的技术就是栽培花卉。
所有人都庆贺三喜,包括他那些当年的同伙弟兄,都为他送钱接风。
几个月的时间,三喜成了同族的族长,家族几乎所有事都是他说了算,村支书也得看他脸色,以前的几个相好女人立刻找来,其中一个说二十年来一直在等他……我这同事大哥在办公室里长出一口气,叹息:“终于熬到头儿了。”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门开着,有人敲门,“您好,请问我大哥在吗?”
我扭头看,立刻猜到是三喜,惊愕于如此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咋会有那些经历?
没多久,同事大哥大儿子结婚,因为没有住的地方,三喜主动提出,这大侄子可以过继给他,住他家,婚事费用他全包。
我们有机会去参观了这个传说中男人的家。
家里干净利落,所有的房间全部空调,且客厅里大立式空调恒温二十四小时开,屋里全部是昂贵的中式红木家具,一间房里是他栽培的花卉,院子里的空地有花有散落的空花盆。
三喜像是金盆洗手了。
几天后,同事大哥没到学校,请假了。
他从没因为私事请过假,我们都疑惑。
几个小时后,消息传来,三喜死了,车祸。
一车人晚上去喝酒,在一个地方嫌不尽兴没喝够又换地方,路上和一个大挂车撞了,一死一伤,其余几个人都没事。
为啥单单他会死?
第二天,同事大哥来了,很淡然:“他出事是早晚的事,预料之中。”
那天,三喜坐在第二排的中间,其他人都系了安全带,就他飞前面撞到了前玻璃上,恰好刺中脑门要害……
这大概是天意吧。三喜短暂的一生大概就是只为了拼命过一天算一天,他有胆无识,缺的是文化。
如今,同事大哥的老父亲七十七岁,身体硬朗,对于如今的两个儿子不管不问,一个人吃香喝辣,每天乐呵呵。
同事大哥,三喜,老父亲,母亲,貌似的优秀或木讷,对于人的一生来说,其实也无所谓好坏。
一个人就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传奇,追求不同,人生的风景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