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不是上山就是下坡,脚下不是石头就是瓷瓦,从早到晚在外面干活疯跑,一双布鞋耐活不了多久后跟就磨出大洞,也不修补,到荒山荒草堆里扎了枣刺,才盘坐脱鞋拔了继续。
母亲实在赶不出一双新布鞋,每晚灯下纳鞋底,用铁锥刺过厚实布层,把大针引牵的绳子拽了又拽,间隔抬手用针绕过耳际捋捋散落下来的头发,也会抿抿针尖,偶尔吐口唾沫。看孩子们睡意朦胧,她自言自语"今黑就纳这了",放下鞋底,缠好绳子,把大针捌好,放到炕沿墙上,拉拉一排几个孩子蹬开的被角,起身拉灭昏黄灯火。
第二天中午饭后收拾停当,她又拿过鞋底纳上两行。
繁重劳作之余,像她一样,所有农村家庭妇女都利用各种间隙做零活。大部分孩子常年都穿着鞋尖露洞鞋底磨透的旧鞋。孩子们给所有脚趾头按大小个排队起个名字叫他大舅二舅三舅四舅五舅。他大舅常常第一个出头露脸,大伙相互笑话却不以为然。
有次我的鞋实在提不住帮子,堂姐翻箱倒柜找出双新方口鞋送我,稍微紧脚,穿不进去,拿去冷水里泡湿,搭了鞋溜子勉强穿上。不想鞋口太紧,不出当天,脚面磨出一道血渠,第二天一拐一跛走过门前,遭邻家嫂子又一番嘲笑。
母亲纳鞋成了习惯,孩子们买鞋穿的年代,她不纳布鞋,整天又纳大小不一的鞋垫,从孙子到儿媳,一人好几双的送,到集市商店去,又是挑布又是买线,明知送了大部分人都不穿用,她还是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