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东儿拿来封缸酒我大惊失色,未免小题大做。其实不然,封缸酒几近消失,我对它太有感情了。我第一次喝封缸酒时我的爷爷还在,就是我的爷爷给我喝的,当时就感觉喝糖水一样甜蜜,从此喜欢上了封缸酒。封缸酒平时是喝不上的,一定是要过年了,家家户户才会从商场买回封缸酒,大年三十晚上我可以喝掉一瓶不醉,头会有些晕晕乎乎。后来慢慢长大,能喝白酒了,不知不觉封缸酒渐渐就消失在浔城人的餐桌上,现在老了,再想喝口醇正的浔城封缸酒不是那么容易。今天看到东儿带来封缸酒怎么能不激动呢?酒瓶是我熟悉的样子,生锈的瓶盖证明了酒的年龄。今天真是好日子,我要痛饮封缸酒就着小蛮饺子,人生一快事。
我去老字号买来酱肘子,卤腐竹,去煌上煌买来酱鸭,去绝味买来鸭脖子,花生米店里现成的,再煮上一锅小蛮饺子。我发信息给小蛮,小玉,让她们也来过冬至,还发信息给小细,让她忙完了过来吃饺子。她们都没来,我和东儿边吃边聊,东儿前两天喝酒在家摔了一跤把门牙磕掉三颗,嘴唇一下塌陷下去,相貌苍老很多,看着很不习惯。
“怎么喝那么多酒,没牙齿多难看。”我给东儿酒杯倒满封缸酒。
“心里烦。”东儿情绪忽然低落起来,端起杯子一口喝尽。
“暴殄天物,你这是。”我真心心疼那杯酒。
“你拿白酒给我,这酒没劲。”东儿挡住我给他倒酒的瓶子。
“可以,可不许喝多,不要把吃饭的家伙全磕没有了,享受不了美食可不是什么好生活。”我起身去酒柜拿白酒,十五年四特。
“还是把老婆找回来吧,互相有个照顾不好吗?把态度拿出来,好好表现,你都这把年龄,性格棱角也该磨圆了,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心里该清楚,一家人团聚过几天安心日子。要是那天摔出点事,这会你恐怕身上爬满了蛆。”我有意激激他。
“哇!”东儿把一口酒吐在地上:“别说这样恶心。”
“那天跟谁喝酒?把牙磕掉。”我含了一口封缸酒在嘴里,熟悉的味道,酒浓香醇,回味无穷。
“我自己在家喝的闷酒,我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一个行尸走肉,我有什么脸活在世上,我不是个男人。”东儿潸然泪下,猛喝一口酒。
“怎么啦,出了什么大事?”我感觉东儿遇到什么困难。
“力哥,像我这样的男人还有必要活在世上吗?一无所有,没能力养活家人。要我说啊,没有能力的男人就不要结婚,把别人家养的健康活泼的女孩娶进门难道是让女孩来受苦受累的吗?”东儿继续唠叨着无头绪的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狠狠地盯着他。
“我老婆得了癌症,活不了几个月。”东儿痛苦地低下头,手紧紧地抓着杯子。
“什么癌症?治疗了吗?”我很震惊,多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命就这么苦。老天总是喜欢干着恶有善报,善有恶报的荒唐事。老天爷,你是否也是个酒鬼,一个喝多就张冠李戴,把多少善良人送到鬼门关。
“卵巢癌,晚期。已经花了十万,还想多活些时间还得准备十万元。化疗不说,得吃外国进口的抗癌药,一个月就得好几千,看来只能等死了。”东儿四肢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治啊,没钱去借。你老婆是多么好的女人,你亏欠她的。”我想让东儿不能放弃救治。
“我要是能替她死,我绝不会犹豫。我一穷光蛋,这世道还有谁能借钱给我。”东儿无望地看着我。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钱我借给你。”我端起酒杯对着他。
“你也不容易,可怜那么点退休金,饭店也不赚钱。手上也得留点钱,以防万一。”东儿投来感激的眼神。
“就这么定了,借你十万赶快去治病,多陪陪她,把欠她的债好好还。钱不够尽管开口,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房产证押我这,可以吧。”我知道东儿的破房子值不了多少钱。
“力哥,那我也不客气,钱我借了,等我东儿卖血也要还你。”东儿顿时还魂了。
我就喜欢东儿这样的仗义,东儿除了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现在是嗤笑仁义道德的世道,钱就是祖宗,钱就是一切,东儿,你没有钱你就什么都不是。
“好的,不够尽管找我要,你卖血还不了钱房子就是我的了。”我根本不会要东儿还钱,不这样说,东儿是人穷志不穷绝不会平白无故要我的钱。
说这话时,小玉、小蛮、小豆芽、小细陆续全来了,我借着酒劲大声招呼:小蛮你煮饺子,小玉你准备醋碟和碗,小细你端几把椅子过来,小豆芽你把酒杯拿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讨论饺子如何包如何煮才好吃,我让小豆芽喝点封缸酒咂砸味,小豆芽说好甜说喜欢。我哈哈大笑,说等小豆芽考上大学那天让他喝一瓶。
东儿一时融入不了倒是有点多余,抽着闷烟,跟我说要去医院了,我没留他,说明天就把钱取来给他。
小玉小蛮小细听我说了东儿老婆的病情,都唏嘘不已,用伤感的眼神送东儿出门。看到东儿走后都感慨要好好开心地活着,叹人生苦短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