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扬长发的青春(8)

开学的适应期迅速结束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已经把大学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它既没有小说中的朝气蓬勃,更没有自己幻想里的充实不已。身边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可是每个人在我的眼中都像神经病一般,有着各自古怪的癖好。我就像置身于从连云港开往鹿特丹的列车中,刚驶出江苏想起未来还有漫长的等待,厌烦之意从心底一点点泛了起来。

我明白,这一切正是自由来得太容易的缘故。虽然此时再没人逼我读书,但是那种空虚的情绪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对学校的厌恶与日俱增。当然,我并未打算离开校园,因为我知道倘若离去我又会怀念这里的无聊。小学时回忆幼儿园的轻松,初中时缅怀小学的欢乐,我总是对当下的生活感到没劲,甘愿活在过去的影子里。

于是,在进入大学一个月后,我开始追忆起高中生活,深深怀念和小刀、活结、果酸、潮汐在一起的日子。

考高中那年,我同LEE等人把世纪末的狂欢带到了新世纪,中考理所当然一塌糊涂。但LEE却凭借着超出分数线1分的成绩,勉强进入了高中。看着朋友们在暑假里为新学期忙碌着,我不得不暂时丢掉年少轻狂,为未来感到了一丝担忧。为了找条出路,我自作主张决定做名小网管。但当我妈洞悉此事后,不禁对我大发雷霆。

“你今年才多大?网吧那地方有好人吗?!”一天晚饭时,我告诉我妈自己的想法,她听完后顿时勃然大怒。

叛逆期的我,自然不愿低头:“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坏人?再说我也没文凭,你说我能干什么好?”

“没文凭?就是因为你没文凭!对,你应该复读,将来继续考大学!等你爸加班回来,咱们就商量这个事!他肯定支持你复读!”

就这样,我被我妈再次逼进初三。在她的眼里我手无缚鸡之力,放到社会上有危险,一不留神就会被骗到山区挖煤。所以,LEE等人坐到上一层楼时,我还在楼下呈180°角仰望他们。这群人进入高中后迅速加入恋爱大潮,整天领着媳妇在后操场游荡,看见我就挥手叫我滚蛋,唯恐把他们偷看女澡堂的事迹说出来。

从那时开始,LEE逐渐退出了我的生活,可我并未患得患失,因为很快我又结识了一群新的朋友。这其中,果酸是最早认识的一个。

早在四年前,我非常抵制复读。因为复读生总被歧视,在好学生眼里,我们堪称废物的代言人;在坏学生心中,我们就是窝囊的表现形式。老师也意见颇多,认为复读生会给班上带来不好的风气。于是,当我重回初三时,班主任给我了个靠着讲台的特殊席位。而的同桌,正是果酸。由此可见果酸的早熟,正常的年纪却享受了复读生的待遇。

果酸是个很奇特的男生,尤其热爱上语文课接话。老师问闰土是什么样的人,他立马抢答反正不是日本人。如此种种,教室宛如新春茶话会。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语文老师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不得不将其驱逐出教室。但他并未善罢甘休,躲在窗户下与后排的男生聊天,课堂上依旧不得安宁。于是,这些人统统在教室外集合,教室里消停了许多。我见课堂气总是死气沉沉,便继承了他的遗志,最终也沦落到发配出去的命运。

就这样,我混进了新的圈子,放学后总是几个人到处闲逛。当时我已有半年烟龄,在我的影响下,大家抽烟的积极性远比上学高得多,班上的好学生看见我们总是皱着眉头,并在背后斥之为“流氓”。老师也多次找我谈话,威胁我倘若继续如此,那就只剩开除。可我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因为复读生最大的本事就是——破罐子破摔。

在这群人初学抽烟的过程中,不适反映最大的就是果酸。有一天,我正躲在厕所里吞云吐雾,他将烟夺去猛抽几口,然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没过几分钟,教室里传来一声巨响。透过玻璃,我看到果酸轰然倒在地上。那节课,果酸就坐着三个腿的凳子,并不时悠然自得地冲我点头,脸上写满了酒醉的憨厚。

进入高中后,随着烦恼的增多,果酸的烟燃烧愈发加速,时常我才抽完半支,他已经又点上一根。那会儿初中的狐朋狗友都已不在,每天只剩我俩混在一起,周六5点半下课后就去澡堂泡澡,坐在池子里评论那些赤裸一族谁的勃起系数大、谁的包皮过长。从澡堂出来,我们在华灯初上的街头乱晃,数着一个个路灯,然后喘着粗气对对方说“我们都老了”。

后来,我们发现了一家名叫“胖子烧烤”的小酒摊,并将此当作大本营。老板每次看到我们,就像爸爸见了儿子般的亲热,不是送酒就是送菜。我问他为何如此热情,他说喜欢听我们闲聊,并认定了我和果酸就是亲兄弟。

刚上高中时,我们的酒量尚不及如今一半,却能一坐就是4个钟头。现在那个画面我还时常想起:我和果酸在午夜的路边喝着酒,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手里香烟一只接一只,说着音乐或是女人或是烦闷,每一天感觉都是那么兴奋和平静。

其实胖子老板说得没错,尽管我和果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当时我们真如亲兄弟一般。刚进入高中时,能陪着我说话到深夜的人寥寥无几,只有果酸陪着我走过了那些年的路。我们无话不说,一起经历了许多念念不忘的简单快乐。一起去河边放风筝,不曾想丢了所有钱,不得不走路回家,穿过城市的一点一滴。看着路上熙熙攘攘却又盲目的人群,我们笑着告诫对方不要成为他们那样;一起骑着车到郊外,经过树林深处冒着浓烟的白房子,看着男孩在U型路面蹬着自行车冲来冲去,感叹年少的美好。最后我们丢了方位,发现身在一个山顶,于是沿着山路呼啸而下,车胎也表现出巨大的兴奋,接二连三地爆炸庆祝。我们最终找到了家的方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路边吃了碗炒饭,感觉特香。

直到现在,这些让我念念不忘的青春,依旧会在眼前一遍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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