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体质好像比以前差了好多,有点头疼脑热,总感觉过不去,于是免不了要打针。有时候也挺怕打针的,主要是由于打针总是要对人露出半个屁股的。贾平凹曾经写过这种极为糟糕的感觉,在他割痔疮的时候旁边就站着一位漂亮的护士小姐,人家又喜欢文学,而自己趴在手术台上,把最丑陋的东西毫不保留的展示在那里。
其实贾先生想多了,护士小姐在面对一个陌生的屁股的时候,是和看一块生猪肉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的。当你慢慢地往下褪着裤腰,心里想着褪到什么程度合适的时候,人家早已等得不耐烦,用药棉点一下,“嗖”的一声,针早就飞进去了。当你刚要呲牙裂嘴表示不舒服的时候,人家又“嗖”的一声拔了出来,那药水还在针头往下滴呢。当你提起裤子准备说声谢谢的时候,人家冷若冰霜,喊一声“下一个”,你只好出来。
其实对于打针,我并不陌生,因为我上中学那几年,村里人谁家有了头疼感冒拉肚子,抵抗不过去了,都叫我去打针。家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备了一套针具,长方的镔铁盒子里有玻璃针管、大小针头、镊子,还有一小盒团成球的药棉和一瓶医用酒精。每次打针时都在镔铁盒里加水煮沸消毒。
当时学会打针也是出于无奈。那年母亲要去大医院做手术,父亲陪着去了,几个月都没有回来。这其间弟弟得了急性黄疸肝炎,非常严重,但当时镇里的卫生院没有住院条件,大夫就开了针药,让我们自己去打。这在现在是不可想象的事,但那时候农村人好像都是这样。我们村就有几个会打针的,很受人尊重,也非常神气。他们常常叼着旱烟卷,眯缝着眼睛在别人的屁股上打针,烟灰掉在屁股上,吹去了事。
所以,我不放心让他们给弟弟打针,就问大夫怎么打针。大夫说在半个屁股上用手指划个十字,把屁股分为四等分,然后在左屁股的左上角或右屁股的右上角扎针。那时弟弟还小,自己也没有什么主意,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严重,只是眼睛越来越黄,精神越来越差,父母也联系不上,我决定放开胆子给他打针。我给针具消了毒,吸好了药,便右手高举起针管,左手在弟弟的屁股上画起了十字。每画一下,弟弟的屁股都紧张得抖一下。现在想,他当时真的可怜。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急性黄疸肝炎治不好很容易转化为慢性肝炎,所以大夫一再强调要把开的药打完再来复查。所以,我最后还是狠心地把高举的针头扎进了弟弟的屁股。记得父母回到家时,弟弟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从那以后,我会打针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所以村里人都叫我去打针,而且打了的人都说我手细,手轻,打针一点都不疼。而且不抽烟,所以也不会有火星子掉在人家屁股上,生出像针头折弯这样的事端。
最让我闹心的一件事就是,因为条件所限,大家都不洗澡,屁股很不干净,所以用酒精棉消毒的时候,小小的棉球就会变成黑色,用三个棉球方能擦出一小块白净的地方下针。第一次给别人打针,刚洗出一小圈白净的肉皮,由于紧张,一针扎在了小圈外面,弄得自己很沮丧。所以以后就尽量洗出一大块地方来下针,但这样又特别浪费酒精棉。据说以前他们几个打针,为了节省酒精棉,先在人家屁股上吐几口唾沫,等一会儿用袖子擦去,就可以洗出一块地方来。这样一次一个棉球就可以完成消毒任务。但我绝对不敢在人家屁股上这样操作,再说这样也很不干净。后来我经过一番琢磨,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就是切开一个洋芋,在要打针的地方摩挲一会,洗出一大块净皮来,然后再用酒精棉消毒。我把它叫做分层消毒法,这一方法后来在几个村推行开来。
那时候的针药好像只有三种,柴胡,鱼腥草和安痛定,家家都备好了的。后来我打针的技术变得极为娴熟,用镊子的后柄能一次敲开三个药瓶,而且吸药、消毒、扎针、拔针一气呵成,但是即便这样我也遇到过一次很尴尬的事。
一次,外村亲戚家新进门的媳妇发高烧,叫我去打针退烧。在我准备消毒扎针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她竟然不肯脱裤子。她丈夫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厉声问她脱还是不脱。我很尴尬地说,哥,不脱就算了吧。他丈夫发了狠劲说非脱不可!最后基本是把她按在炕上,由她丈夫除去裤带,但她只肯露出一小块皮肉打针,慌乱之下一针打斜了,针尖从旁侧漏出,药流得到处都是。
但是,也遇到过打针极为痛快的人。一次给同村的一个老爷爷去打针,我去时他已经把裤子基本除去,趴在炕上等我。我说,爷爷,要不了这么多,你把裤子往上提,他说,没什么,放宽展些,你好扎针。打完针他才给我说,这是平生第一次打针。
而最困难的一次是给自己打针。那次好像烧得特别厉害,家里人都不在。给别人打了无数次针,我想,给自己打针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针高高举起来,使劲扎下去,等挨近自己的屁股时又没有了力气,这时我才发现,人是极为自私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