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炉生的最后一夜
文/可贞
他说,你看看。我这眼睛都闭的这么紧了,这是哪来的光亮呢?她甚至连身都没翻一下,就那么躺着,静静的,像个死人。 不能说到死!这如今是怎么了?平白地生出这么多的避讳,他叹着气,好有什么法子呢?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么等下去......终于,终于找到了!他喊道。
这个耳枕子,外面的月亮圆过了头,光亮就是从它梅花状的洞眼里跑进来的---他用手推推她。他的手推出去,却穿她身体而过,碰触到的如气,似烟。他是真的恼了,甩砸着抓捏到抓捏不到的一切。滚,滚......都给我滚! ......耳枕子梅花状的洞眼里,光亮哗啦哗啦流淌着,淌进小学教室破落酥的泥土墙壁上。他口里咬着一小截铅笔头,瞅瞅别人,都低着头欻欻欻欻在本子上忙活,而他面前的本子却清清白白的一个字也没有,老师走过来,乜眼睥嘴地看他,可他找不到个能够隐身遁迹的地方。幸好,还有爹的打铁炉,风箱拉的呼呼响。旺红旺红的一炉火,铁锤砸在砧子上,一顿叮当,什么东西都能回炉重新造出个样子来。爹说,字不字的咱不怕,只要这炉火旺着。爹说:打铁的技艺你还欠着一点点火候,慢慢悟,早晚会悟出。 火来?我的风箱弄哪去了?他急急地问。声音发出来,却就像铁锤砸在刚刚从炉火里取出的通红的铁器上时迸出的红色射线,有去无回。明明就面对面的坐着,她不支声是咋?她不吱声是咋?他嘟囔着,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家里炉火旺红的时候,她还没来,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在她娘的哪条腿肚子里猫着呢!那,她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的事了?她是做什么来的呢?他蹲下身子,抱着快要涨裂了的脑袋想----那个时候,他嘴上围了一圈细绒绒的黑毛,裆部里的那东西也是涨的又粗又大又硬实,他开口问他爹要个女人。但是,他爹的火炉已经颓败成了死灰色。砧子、铁锤都锈迹斑斑。他爹更像一具退了火的铁器,自己的女人也管顾不了,散手钻了地下。
不行!他要扒开他的坟墓,砸破他的棺椁他要找他问个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砖块,红的青的,整个的半头的,横七竖八挡住他的去路,每块砖头都争着和他说话,声音吵嚷嘈杂,他的两手也不受管束地抢着和它们争辩 ,他终于认出了这些新老旧相识们 一一一它们的每一次动迁,不管自愿还是被动都是拜这扭曲变形的十根手指所赐。他叹了口气:唉!这建筑小工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了,一晃就五十了呀!打铁欠着一点悟不透的火候,建筑也只能照着最苦最累的活摸,这一辈子是怎么活滴?你倒是说句话呀! 她就在对面,却还是无声无息不言不语。他急了,发起狠来:我想起来了,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你就是我的女人。你是来给我生孩子做饭居家过日子的。他举着耳枕子说:这个就是证据,媒婆说,你手又巧,年纪轻又能生养!你过来。过来---陪我说话,扯着我打、骂!他急急地伸手去抓,却又摸着了一束光亮。他纳闷,耳枕子还被他掌控着,门窗都关着严实的,它是怎么进来的呢?它来是要做什么呢?他看着她手动了动,朝着自己的肚子指了指。你要我把它装进这里?我听你的,你就和我说话,和我打情骂俏一块过日子?你早说嘛,他把那束握在手里的光亮朝着她手指向的方向一下一下戳了进去......
后记:2012年3月16日的早晨,村里早起的人,看着铁匠炉生半躺半卧在他家半开的大门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带着血绣不分的小刀,身后一道爬行时带出的弯弯曲曲黑红色的血迹.....他花了半辈子积蓄娶进门一年多的又聋又哑的痴呆老婆看看围观的人,再瞅瞅办案的警察,伸手从一个裤兜里掏出半块脏不拉叽的苹果,咔哧一口,再咔嚓咔嚓紧啃上几口,自顾自的咯吱咯吱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