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字从初一就写到了现在,写写停停,每一天,就会想想这一天发生的事儿,说奇怪,也不奇怪,作为一个爱好摄影人来讲,越是到年根儿,越是想着拍点年味儿,拍点民俗,可今年,我只是把相机带了回来,在包里,却始终没有拿出来。
总觉得摄影在这几年,占据了我所有空间和时间,我总想着用摄影去代表我来过或者我经历过,所有有意义的事情,我必须拍几张才可以证明一样,今年却没有。
母亲在年前的时候伤到腰,一直卧床不起,家中琐碎的大小事便也落在我们几个身上,那天夜里,孩子们都睡去了,原本也打算脱衣睡觉的我,发现母亲的那屋还亮着灯,披了件外套便走了过去,母亲就这样依靠的床围边上,一脸无奈仿佛又很痛苦的样子,这间屋子永远这样昏暗,让人喘不过气。母亲见我进来,努力伸了伸腰,眼睛放着光“你还没睡呢”?我说“见你屋亮着呢,过来看看,我给你倒点水喝吧”。她伸手阻拦“别了,别了,我晚上不喝水平常,再说,半夜起来上厕所很麻烦。”我一边端着暖壶,一边拿了个碗,走到她跟前坐下“还是那么疼啊,要不这次跟我回邯郸吧,我找人给你按摩按摩”。母亲起了起身子“歇几天就好,没那多事。”
我把手机放到母亲床头“你要是觉得没意思,我给你放个节目看看吧,”她赶紧摆手“可别,手机我不会用,你拿走拿走”。
看着她喝完了水,原本打算出来睡觉的我,放弃了,搬了个凳子坐在母亲旁边,也不去翻手机了,想陪陪她。
再过去的这一年,哥哥一家子都在外面,偶尔周末回来看看,弟弟一家子在市里开了个饭店,也越来越忙,父亲,总是每隔十天回来一次。我呢,这么多年来,回家最少,比起哥哥和弟弟,连他们百分之一都不够。想想母亲这两年,从原来的儿孙绕膝,到如今形单影只,落差如此大,这心里该如何快乐呢。以前,总觉的,她带这么多孩子太累,也说服过哥哥弟弟,让他们把孩子带走,这样想来,还是孩子们在身边较好,至少有个事儿做做。
母亲先开口了,问了问我在邯郸的事业,又问了问我何时再要个孩子,再就是叮嘱我的身子。我一五一十的给她说着我走的每条路,还有我的计划,想让她宽心。其实我都小看了母亲,总觉得她不懂,有时也懒得解释,我想起年前,有个长辈来我家串门子,常年不见,难免嘘寒问暖,当问起她这三个儿子,她的气息也夹杂着不安,我在隔壁屋倒是听着真真切切,聊起我的那段,说着老二苦过来了,那时候怎样怎样,现在又怎样怎样,简短的几句话,在隔壁屋的我鼻子泛酸,眼眶湿着。
母亲见我默不作声,以为我困了,便唤我去睡,我说“你躺下吧,我给你盖一下被子就走”,扶着她躺下,盖好被子,转身,关了灯,又看了看这蜂窝煤是否堵着严实,知道母亲在看着我,我却不敢回头。
紧握着拳头,和颤抖着嘴唇,我没能忍住,也没直接回自己的屋,走到院子里,假装上厕所。这空气可真冷,这星星也真亮,这眼泪也第一次这么滚烫。我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变老的?身体又是什么时候变坏的?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院子里,是怎么一天一天过的?
总逼着自己强大起来,早日富裕起来,想着给她置办一个有暖气的屋子,想着让她过上怎样的日子,可我还是一边折腾着,一边懊悔着,这渐行渐远的日子总觉得离自己还很遥远,这一回首,才发现,我早已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
曾觉得朝朝暮暮很长,长到让人失去理想,也觉得絮絮叨叨很烦,烦着的生活会发慌。故乡的路越来越窄,其实是因为我们越来越大,曾经母亲牵着我们走,如今我们开着车回,路没变,是我们变了。家没变,是我们欲望越来越厚了。今年,我真的是一张照片也没拍,我静静的感受了一次家人的陪伴,过了一天她们的日子,总觉得自己很骄傲,有所成,有所功,可面对渐渐年迈的家人,我们的成就微不足道,甚至可有可无。总说奋斗艰难,可母亲衰老的速度,我们是怎么也追不上了。也许我们慢下来,母亲也会慢下来吧。
天亮了,刚刚儿子在我怀里咯咯的笑着,不知道他又做了怎样的好梦。屋外有了动静,估计是母亲醒了,在厨房做着什么?初五了,吃了这顿饭,我又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