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头上为什么长蘑菇》

作者:山木

在孜孜的记忆里，有一个黄昏，阳光不燥热，世界一片美好。

她静静的枕在老人灰色布料的大腿上，嗅着专属于阳光的味道。奶奶的腿暖暖的，像是枕在棉花糖上一般柔软。

爸爸妈妈在外地忙活生计，孜孜很小的时候就跟奶奶在一起。

奶奶上地干活，奶奶去地里除草，奶奶在厨房忙活做饭，奶奶送孜孜上学，接孜孜下学。

孜孜就像奶奶的小跟班、小尾巴，好像一步都不能离开奶奶。

“奶奶，烟为什么往上冒啊？”

“为什么可以骑马，骑驴，不能骑猪呀？”

“奶奶～奶奶～”

在一些现在看似可笑的问题里，在一声声奶奶的呼喊声中，孜孜感觉生活真快乐。

孜孜很喜欢奶奶一头白雪般的银发，常常扑在奶奶怀里，数奶奶头上的白头发，好像数大白兔奶糖一般惊喜。

奶奶满头白发，眼角的皱纹像是天空中白云流过的痕迹。

很苍老，但是很温暖。

“我要给奶奶数头发。”

孜孜扒拉着奶奶的头发，不一会奶奶就睡着了。打着轻微的鼾声，像一只睡熟的老猫。

孜孜惊讶的发现，奶奶头上的一根根白发，都变成了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蘑菇。

它们有芝麻大的眼睛，圆圆的小脑袋，在奶奶头上跳跃。随着奶奶的鼾声，像是一个个水滴形状的气泡，上下飘飘忽忽的跳舞。

“哇～好厉害～”孜孜看了看熟睡的奶奶，惊讶极了。

小蘑菇们也长着小嘴巴，微微张着很可爱。像是新生的婴儿渴望呼吸一般，舒张着小嘴巴。

孜孜听到了嘤嘤的细小叫声，那声音好像是在叫着“邮寄员～”“邮寄员～”

邮寄员？

孜孜疑惑的挠了挠头，困惑迷茫。奶奶头上长了一群会叫“邮寄员”的怪蘑菇。

夕阳昏昏沉沉，奶奶也从睡梦中苏醒。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孙女好奇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头发。

“孜孜，奶奶的头发长花朵了？看的那么紧呀？”奶奶慈爱的摸了摸孜孜的头，开着玩笑。

没想到孜孜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长了花朵，奶奶头上有蘑菇！”

可是照了镜子仔细一看，哪有什么蘑菇，只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都是岁月流逝的痕迹。

不过奶奶并没有怪罪孜孜胡说八道，她想着她这孙女看样子是想吃蘑菇了。

于是奶奶当天晚上炖了香喷喷的蘑菇汤。

可是孜孜忘不了那一群可爱的小蘑菇，一个劲的问奶奶:“奶奶，奶奶，人头上为什么会长出蘑菇呀？”

奶奶也被问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最后想了想:“嗯....也许是有特别想念的人吧，都想的头发长蘑菇了。”

奶奶刮了刮孜孜的小鼻梁，催促这顽皮的小孙女快快吃饭。孜孜不知道的是，奶奶只是随口说说。

可是孜孜却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人头上为什么长了蘑菇。大概，真的是因为想念一个人吧。

阴雨天下雨，是天空有了一个思念的人久久不能相见，最后难过留下眼泪。而蘑菇是生长在雨天之后，那么一定是雨水化成的“思念小精灵”。

孜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第二天孜孜主动提出给奶奶捶背，奶奶欣喜的答应了。

阳光暖洋洋的躺在奶奶怀里，奶奶又陷入沉睡，不一会儿那些可爱的蘑菇又生长了出来。

孜孜发现这些蘑菇只有当奶奶陷入沉睡的时候才能长大。

那么奶奶在梦里，一定有一个特别思念的人吧，所以蘑菇才会长得那么茂盛。

那么奶奶究竟在思念谁呢？

“邮递员～邮递员～”蘑菇们似乎可以听到孜孜的心声似的，此刻像唱催眠曲般小声又有节奏的叫着。

好像一颗星星划过孜孜的脑袋，莫非是邮递员？

后来每次奶奶从家里出去，孜孜都会小心的跟着观察奶奶的动向。

孜孜又成了奶奶甩不掉的小尾巴，不过这次是只有孜孜一个人知道的跟踪旅行。

孜孜发现每一次买菜回来的时候，奶奶总是抛弃可以更快回家的捷径，而选择离家更远的小镇路线。

而且每一次路过邮局的时候，奶奶总会停下小车子对上班的邮递员微笑。

由于小镇太过偏远狭小，邮递员始终都只有一个。年纪小的孩子管他叫白爷爷，年级稍大的管他叫白大爷。

其实现在大家都有了手机，没有人会在意邮递员的存在了。

但是奶奶和白爷爷好像是老朋友似的，会亲切的叫他“白大哥”。

有时候甚至会把买来的菜，送给白爷爷。白爷爷不收，奶奶推送。

有时候白爷爷还会露出甜甜的微笑。

莫非...

孜孜知道爷爷离世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甚至都没有见过爷爷的样子。

不过她见过每天为小胖买零食的爷爷，也见过那些爷爷接送自己的孙子。

他们都那么和蔼可亲，那么温柔，那么疼爱自己的小孙子。孜孜相信，如果爷爷还在的话，一定也是这么一个完美的爷爷。

她不允许邮递员白爷爷抢走奶奶！坚决不许！

孜孜打算偷偷给白爷爷颜色瞧瞧，要让白爷爷知道她孜孜可不是好惹的。

孜孜知道白爷爷有一盆很喜欢的月季花，她已经了解了，白爷爷每天会准时把花摆在阳台上晒太阳。

孜孜要把花偷走，是这么想着。可是到了偷花的时候恰巧被白爷爷发现了。

白爷爷一瘸一拐的从小房子走出来，孜孜后来才知道白爷爷早些年在雷雨天帮人送“病危信”的时候，不小心车子摔在沟里后来就伤了腿。

出乎意料的，白爷爷并没有对她打骂。

“小姑娘，你为什么要偷爷爷的花啊？”白爷爷和颜悦色的表情在孜孜心里特别不舒服。

一想到他要抢走奶奶，孜孜就感觉心都要被烧没了。

“因为你是个大坏蛋！你要抢走我最喜欢的东西，我也要抢你的！”孜孜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吼叫。

可是没想到白爷爷并没有生气，他好像没有听懂孜孜想表达什么。

只是从花盆里剪下仅有的一朵花，插在了孜孜头上，愤怒的孜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

“花就送给你了，这苗可不能，它还得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呢...”

白爷爷的胡子长长的，头发和奶奶一样白花花，他小心翼翼把花插在孜孜头上的那一刻...孜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会生气了。

因为她好像...看到了爷爷。

那个她以为的爷爷，温柔的，和蔼的，爱她的爷爷。

孜孜最后几乎是逃离了白爷爷的小房子。

孜孜把花插到窗前的花瓶里，后来每一次上街买东西路过邮局，都可以见到白爷爷慈爱的微笑。

孜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当奶奶再对白爷爷亲切打招呼，热切的询问最近身体状况时，她好像不那么排斥了。

又是一个祥和的午后，孜孜懒洋洋的把头埋进奶奶的头发里。奶奶的头发香喷喷的，不知不觉奶奶睡着了。

小蘑菇生长的迅速，唱起了只有一句“邮递员”歌词的催眠歌。

孜孜也不知不觉，趴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孜孜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土房子外，满眼期待的等着什么。

后来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年轻的邮递员，他满面笑容高扬着手里的信。

姑娘欢快的摆着双手。

“北花嫂子，来信了。”他这么一喊，孜孜感觉心里一下被什么击中。

那是，奶奶的名字。

她也跑过去看信，不过两人好像看不见孜孜。信是爷爷的，孜孜不知道写了什么，就看见奶奶一脸红扑扑，说着什么“真是不会说话”之类的嫌弃语句。

可是明明很嫌弃，为什么奶奶还把信看了又看，还宝贝似的放在胸口的口袋里呢？孜孜想不明白。

后来那个邮递员一直为爷爷和奶奶传送信件。孜孜看到年轻漂亮的奶奶每天都会等在门口，观望着远方邮递员的身影。

直到爷爷和邮递员同时出现在小路的远方...

梦醒了，是被一滴清凉的泪水惊醒的。

孜孜抬头看到满头白发的奶奶，孜孜帮着奶奶，眼角的眼泪擦干。奶奶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喃喃自语:“白大哥...有我的信吗...”

小蘑菇这次也好像也多说了一些话，孜孜听到蘑菇们轻柔的唱着:“邮递员～邮递员～来信呀～”

番外:

邮递员最后送的一封信，是爷爷病危的家书。

那天下着暴雨，路子急。一棵被风刮断的老树生生砸在了他的右腿上。

等把信送到那儿子手里的时候，腿已经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那是白爷爷送的最后一封信，也是奶奶写的关于爷爷的，最后一封信。

后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爷爷的窗台上多了一盆好看的月季花。

听说那花，每个月都会准时盛开，就像奶奶和爷爷温暖的笑容。